杜郎口中学周围都是庄稼地,但每一天都有全国各地的教育界同行来参观。 拾年 摄
打破传统课堂格局,正在上课的学生们 拾年 摄
核心提示:没有讲台;教室里除了一面墙是玻璃窗外,其余三面全是黑板;老师在课堂上只准讲十分钟,讲多一分钟都要挨罚;上课的时候,学生或坐或站,吵吵嚷嚷;每天最多2000名教师进课堂参观,像个集市。就是这样一所不可思议的学校——杜郎口中学,却成为中国教育课改最突出的民间力量。
大约在济南以西100公里、聊城市以东50公里处,地处茌平县最东侧四野环抱的杜郎口中学坐落其间。13年前,它因连续10年在聊城市成绩排名最末而濒临关闭,但在短短的几年间,杜郎口就因创造出一种“学生自主”课堂的独特课改模式而摆脱命运,并在业界口碑相传。作为中国课改的民间力量之一,“杜郎口模式”从一出生就充满争议。
一座乡镇中学的被“围观”
2010年3月26日晨8时左右,四野环抱的杜郎口中学,也像往常一样迎来了第一批大约有800多人的参观考察团,据悉,在短短的三年半时间里,来杜郎口参观学习的总人数已不下50 万人次。河南省一所学校,去了49次,最多的一个校长先后去了19次,参观人数最高一天达2000人。
而说起杜郎口的成功,就不得不从13年前开始说起,那一年,35岁的崔其升开始就任杜郎口中学校长。
那是1997年4月28日,当崔其升接任自己的老师成为杜郎口中学的校长时,杜郎口中学破败的景象似乎已经无可挽回——连续10年在山东省中学教育排名最末,生源流失严重,学校老师或出走或转行,留下的也只是混口饭吃。学校与周边村民关系紧张,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
学生们厌学情绪严重,上课时老师讲老师的,学生们在下面不是呼呼大睡就是交头接耳,完全没有人知道老师到底在讲些什么。许多学生的家长为了孩子,不惜掏高额的转校费,把孩子转去其它学校上学。有一年,初一招了6个班,到了初三竟然只剩下两个。
“上级领导安排我由联合校到这里来工作,与其说是让我到中学来当校长,倒不如说到这里来当个‘废头’。我们学校的现实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我多啰嗦。”上任第一天,崔其升就召开了第一次全体教职工会议。他说,我也是我们杜郎口土生土长的,我就看不惯这些年来我们杜郎口的孩子连家门口都走不出去,一个个被荒废,我就是想改变这个现状,改革的念头实质就从那一刻开始了。
但积弊之深的杜郎口中学在改革之初就遭遇了强大阻力。崔其升上任后,不请当地各种机构吃饭,不妥协于黑恶势力的压力,一心一意抓教学,但断了各方“财路”的他在上任的三天后,就有人在他的家门口用砖头压上了恐吓信:“就你逞能?如果妄动,后果自负!”但看似羸弱的崔其升并没有被恐吓所吓倒,他相信“正气”才是一个学校的根本。前面的3年,患有严重糖尿病的他一直是早上5点钟起床,晚上12点钟才睡觉。
在崔其升个人意志的感染下,经过全校师生共同努力,一年后,这所学校终于真正回归教学并迎来了改革的春天,但这种启蒙仅仅来自于崔其升学生时代的一个小故事。
从数学全班倒数第五名说起
15岁那年,崔其升就读于茌平师范学校,在一次教学测验中,他的数学成绩名落倒数第5名,给了他不小的打击。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路遇数学老师,得知原来竟是自己的同乡,于是两人聊起了家常,距离感一下子就没了。
几天后,数学老师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准时给学生上课,于是特意喊来崔其升,叮嘱他来为学生讲解第二天的数学课。偶来的惊喜让崔其升不知所措,那夜他第一次失眠了,趴在床上预习了一夜的数学题目,第二天,当同学们在玩耍时他在预习,当别人在吃饭时他还在预习,就这样,这堂数学课崔其升由于准备充分,赢得了同学们的赞誉。自此以后,崔其升因为受到了肯定,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这件小事给了我很多的启示,在我当上杜郎口中学的校长后,我一直就在思考能不能用这种教学模式来做出改革,为什么不能把课堂还给学生呢?”崔其升说。
于是,从1998年起他开始了尝试,因为即使是失败的改革,中考成绩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2000年7月,在前期还课堂于学生的实践下,崔其升召开教职工会议,大胆提出“10+35”的课堂模式,即一堂45分钟的课,10分钟属于老师,35分钟属于学生,10+35的模式,意味着把课堂主动权还给学生,意味着教师角色从根本上的转变。
但改革伊始,就遭遇了来自老师们的强大阻力。一部分老师担心原来基础就差的学生,本来老师讲了很多次都听不懂,不讲了还怎么得了?又有学生家长担心孩子成绩下滑,三年下来学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教育部门的领导都怀疑崔其升改革是不是“瞎胡闹”,连日来,威胁短信、电话,大字报、砸玻璃,崔其升被质疑的舆论淹没。
然而,这位倔强地山东人依然咬牙坚持着,好在外部环境虽然恶劣,但对于这样一个已经频临倒闭的学校来说,再怎么“折腾”也没有人在乎了,失败了又能怎样?成功了又能怎样?即使是学生的家长,也几乎没有人相信它能站起来。
“六无”学校与“零作业”
但改革,还是从一个校长的坚持开始了。
改革之初,摆在崔其升面前的是六大难题,确切的说杜郎口是一所“六无”高校,即一无资金;二无师资,杜郎口一线教职工46人,大多是中职教育毕业,本科教师也仅仅只有一名;三无好的生源,和茌平县其它的乡镇小学一样,每一年都是划片招生,谁想去挖好生源,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第四,无专家引领;第五,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借鉴,至于是否有西方教育的影子,崔其升说,我不知道,从来没出过国;第六,杜郎口属于公办学校,在缺乏私立学校灵活的体制下,实施改革的阻力可想而知。
也正因为这样,学校老师反对的呼声很高,甚至连崔其升的妻子——在学校担任政治老师的高俊英也强烈反对:“开什么玩笑,你这不是拿孩子们的前途命运闹着玩吗?如果学生自己能教自己,还要老师干什么!趁早收起你的心,不要玩那些花花样,还是实打实地干点事。”
当时,妻子高俊英已经连续几年是茌平县优秀教师,如果改革不成功,那么意味着优秀教师的荣誉将被剥夺。但看着崔其升面对那么多老师的反对,和日渐消瘦的面孔,高俊英决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丈夫的课改。而崔其升也是亲自上阵,为学生代课,为其它同事做榜样。
但尽管如此,明面里实施了“10+35”模式的学校,很多老师看到有人检查,就只讲10分钟,一旦没人检查了,就又偷偷摸摸地讲起课来,甚至在晚自习时候也到课堂补习,万般无奈之下,崔其升和老师们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从早到晚巡查教室,甚至从讲台上硬生生将老师拽下来。
现在的全国优秀教师徐利在当时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反对者。因为当时他教的是初三年级学生,当时他认为这种学习模式对文科可能还行,文科只要是中国字就能看得懂,而理科绝对不行,要理科行的话,初一的知识简单还行,对初三肯定不行。为此,他和崔其升经常公开争吵的面红耳赤。
为了让老师们了解学生们自主学习的初衷,并杜绝老师给孩子们布置沉重的作业加强课外练习,崔其升干脆实施起了“零作业”,就这样在崔其升的坚持下,第二年杜郎口中学竟一下子从全县倒数第一跃至中等水平。
一堂“杂乱无章”的英语课
在杜郎口中学,记者随同前来参观的几百名老师一起,亲身体验了一节别开生面的英语课堂。
教室与我们传统的布置不同,课桌分六组集中排列,学生对面而坐;教室的四周全是黑板,也没有讲台,使人分不清哪儿是前哪儿是后。上课的时候,学生或坐或站,吵吵嚷嚷,像个集市;有人摇头晃脑地学着书中的人物表情,有人用笤帚当剑边舞边唱。而前来参观的老师几乎站了满满的一屋子,和学生们参差不齐地站立在一起,我们甚至找不到正在上课的老师在哪里。
第一节课刚下,学生们马上擦干净了黑板,由3名学生在英语老师的授意下,分别在黑板上了简短地写上了本节课课程目标、难点回顾和本节课重点任务,上课铃响起,英语老师简单地用英语和学生们交流了3分钟后,学生们便抢先恐后地来到了黑板前,由各个小组的成员自发解读上节课的难点,学生们对参观老师的围观丝毫不觉羞涩,当一个学生讲解完后马上会迎来阵阵掌声。课桌上,有三三两两地学生在商量今天的难点该如何讲解,试图在课堂任务的环节上大显身手,完全没有传统课堂的暮霭沉沉。
而前来参观的几十名老师们也都没有闲着,认真地记录着听课笔记,或有几个老师干脆和学生们聊起来。一节课,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获得了展示的机会,并且他们也都乐于展示,三块黑板不够,连教室外面走廊上的黑板也被利用起来,课堂更是从教室里面移到了外面。在学生们展示完毕后,老师又将本节课上学生们出现的问题做了简单地解释,一节课就这样结束了。
“模式值得借鉴,学生上课的主动性很强,觉得容易接受。但是,课堂秩序比较混乱,效率也比较低,我们一节课能讲5个问题它却只能讲3个,可能会影响到学生学习。”辽宁一位前来参观的小学老师说,这位老师的观点代表了绝大多数参观者的看法。
备受争议的杜郎口模式
迄今为止,不少前来参观的老师留在了杜郎口,用几个月的时间去学习杜郎口的教学。没有人可以肯定地说杜郎口的课改对中国教育有什么意义,但对于杜郎口中学本身,它的改革却是成功的。当年一所频临倒闭的乡镇中学,而今学生的升学成绩却已经达到了山东省初中的前三名之列。
自1998年杜郎口中学实施课改以来,地方和中央各级部门陆续派员对学校进行调研,并给予多个荣誉,2004年11月28日,聊城市初中教育教学现场会在杜郎口中学召开,2005年11月12日,山东省农村初中教学改革会在杜郎口召开……杜郎口中学课改模式逐渐被业内认可。
2008年5月,以杜郎口课改模式为基础的民间教育机构“中国名校共同体”成立。“以人为本,关注生命”、“让学习快乐起来”、“把课堂还给学生”等口号开始唱响教育界,杜郎口自创的“三三六”自主学习模式成为当代基础教育争相学习的典范。
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原常务副所长、著名教育专家滕纯在参观完杜郎口后肯定地说:“杜郎口中学课堂改革的价值在于激活了每一个学生,使他们成为课堂里的积极存在,自主的、主动的、创造性的学习,学生的潜能充分开发,学生的智力、品德、体力得到了全面发展,实现了‘三无’:无厌学生,无学困生,无辍学生。”
“我们的学生和杜郎口的学生有差距。虽然他们的言谈举止称不上优雅,也没有多好的品质,但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能力的、整体素质的提升。”一位来自北京小学朝阳的老师这样评价:“就算将来考不上大学去卖菜,也比其他学生卖的好。”虽身处鲁西农村,但农村学生的综合素质却是城市的老师们所惊奇的。
而问及这种课改模式能否被推广,多位老师在肯定之余,大多认为并不能完全借鉴:“我们的师资力量和资源都大大优于本地,照搬杜郎口模式是对我们师资的浪费”、“杜郎口中学周围都是荒野,学生除了学习没有其它的兴趣,而我们是大城市,学校附近光网吧就有好几个,学生很难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而有已经实践的老师也在反应:“快到学习末了,经过了快一个月的“三三六式”杜郎口教学模式,到了今天,上讲台展示的学生表现的欲望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准备的预习学案越来越草率;台下听的同学越来越没反应,台上要么不问,好不容易设计了提问的环节,台下的也没人回答,新鲜劲过去,学生怠泄了,老师郁闷了!”
在教育资源分配不平等的前提下,杜郎口用简陋的教学资源创造了奇迹,但它又能否在全国推广呢?它又能否成为中国教育改革的“王道”?或许这是一个需要实践才能去回答的问题。
http://edu.ifeng.com/news/detail_2010_04/28/1466117_2.shtml
肖庆兰搜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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