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大多数中国妈妈眼里,李亦雯肯定是个真正的优等生。
她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当年报考了牛津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巴斯大学、德国洪堡大学、柏林自由大学、维也纳大学、华盛顿大学等12所世界名校,全部被录取,并拿到包括牛津在内6所大学的奖学金。最终她放弃牛津大学,接受欧盟提供的全额奖学金到维也纳大学学习全球经济,接着到联合国实习,再到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经济史,以全A成绩毕业。
毕业后,她被美国一家顶级投资管理集团录用。该集团在当年全球数千个报名者中只招10人。最后一轮是集团20多名中高层经理的面试,每人一对一,谈一小时。3天面试后,她脱颖而出。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同学称,这家投资集团跨三大洲层层考核的严格挑选,寻找的是“全球最聪明、最善于沟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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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雯并不认为自己多么聪明,她讨厌“哈佛女孩”、“牛津男孩”之类的标签,她说自己只是个“为减肥发愁、渴望爱情”的普通女孩。不过,“我有个不普通的妈妈”。
她记得大学时老师说:在攀岩时,每个人手里有5颗钉子,有的人不冒任何风险,可能每隔半米就放一颗钉子,走得很安稳;而有的人则隔0.8米或1米才放一颗钉子,虽然走得不太稳,但总能达到最高的高度。她自己“不过就是把钉子放得比较远的那个人”。
而鼓励她安放钉子,并随时准备好在她掉下来时接住她的,正是她的妈妈刘曼辉。
刘曼辉说自己不是“虎妈”,不“圈养”,但也不“放养”,她走的是“虎妈”、“羊爸”之外的第三条道路。
家长在孩子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刘曼辉是武汉一家大型国企的中层管理干部,丈夫是大学老师。
因为2006年当地媒体曾有《我放了牛津大学的鸽子》等对李亦雯的报道,这个“成功”的妈妈在武汉小有名气。也正是在2006年,刘曼辉参加了由一家机构在武汉搞的心理学培训,由此对青少年心理教育产生浓厚兴趣。后来,她还受邀在武汉搞了两场“爱的教育”公益演讲。她退休后准备把自己的后半生“跟教育干上”。
如今,找她咨询的家长越来越多。她每天要接三四个家长的电话,有的家长在电话里的第一句就是:“刘老师,帮帮我的孩子!”
这几年在解答别人问题的同时,她把自己从小给女儿记的十多本育儿日记放在床头,每天睡觉前都翻一翻。每看一次,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妈妈”,经验少、教训多。
前来咨询的问题五花八门。一个父亲说,女儿成绩很好,可高考考砸了。高考那天孩子出门时,他说了一句:“女儿,加油!胜利属于你!”事后他一直很自责,认定这句话让孩子压力太大影响了发挥。他堵着刘曼辉问:“我是错了吗?”
有的家长委屈地抱怨,自己从不给孩子说你要考什么名次,考什么大学,孩子在家学习时,家长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拖鞋都不穿,光着脚走路,就怕打扰孩子。可这种“无声的压力”适得其反。
有的家长抱怨自己的孩子“太闷了”,跟大人3个月不说一句话。有的家长说自己的儿子“太活了”,课间休息疯个不停,“下堂课怎样收得住心?”
刘曼辉总结,这些问题无外乎集中在学习不好、与大人不能沟通这两方面。
她通常不会立刻给出“技术性”的处理意见,比如怎样克服上课玩手机。她觉得那些都是浮在水面上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大人病了。
她会给这些父母念一些话:“如果我有一颗炸弹,我会炸平我的学校;如果我有一把刀,我会杀死我的妈妈。”这是一个9岁孩子的造句。
“妈妈是‘会计师’,算好了我们的每一分钟;妈妈是‘变色龙’,考了满分睡着了都会笑醒,考差了就会大发雷霆;妈妈是‘母老虎’,每次出去玩总会被准确地堵回来;妈妈是‘河东狮吼’,看一会儿电视就发作……”这是面对武汉市作文竞赛题《给我一点时间》,孩子在答卷上写下的。
刘曼辉推荐家长上豆瓣网看一个叫“父母皆祸害”的小组,听听孩子们是怎样“妖魔化”家长的。这个组组员有近7000人,主题旗帜鲜明地集中于一点:如何对付父母?
每天,对付父母手法最高明、最智慧的帖子会置顶,追捧者众多。在小组里,孩子们控诉家长“卷子还是热的,就被叫去大骂一顿”,称50后这代看CCTV看春晚、去北京不看话剧不参观美术馆非要先看天安门和毛主席纪念堂的“主流父母”,是一群“僵化的国家教育机器的最末端执行者”。
组员们称,自己“逃得掉沉闷无趣的小学,却永远也别想从父母那儿毕业”,“家是世界上最没法谅解的地方”。
刘曼辉还给家长们呈现各种数据:“知心姐姐”曾在一次涵盖18个省份6000多个孩子的调查中发现,家长和孩子交谈时,最爱说的三句话是:“听话”、“好好学习”、“没出息”。而孩子表现出的最强烈的愿望是:我们不想在否定中长大!在问卷中,2909个家长中只有4个回答“最满意孩子能与人合作”。
两场演讲中,刘曼辉都把“父母皆祸害”作为引语,现场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有家长说,自己从来不知道家长在孩子心目中竟是这样的形象。
为了得到赞美,孩子会自觉做到自己的最好
“虎妈”近来成为公共话题,很多家长找刘曼辉聊天,几乎人人都说自己不是“虎妈”,自己的家不是“虎窝”,自己更倾向“美国式的宽松”,而不是蔡美儿那样的“中国式严厉”。
可刘曼辉发现,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看起来,大家都很赞成赏识教育,但到底怎样赏识孩子?
有的人谙熟比尔·盖茨妈妈支持儿子退学的故事,甚至能背出盖茨在母亲节寄给母亲的卡片上的话:我爱你妈妈,你从来不说我比别的孩子差,你总是在我干的任何事情中不断寻找值得赞许的地方,我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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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戏剧性的一幕让刘曼辉至今难忘。一次,她和一群家长吃饭,饭桌上大家正热烈讨论“要赏识孩子”的话题。说话的空当,一个小学生用刚吃过骨头、油乎乎的手,在纸上印下一个可爱的手印。当这个女孩儿很得意地向妈妈展示自己的杰作时,妈妈看都不看,手一挥把孩子推开,“去去去,别捣乱”。一桌子人仍然热烈地讨论着,没有一个家长去看看这个孩子在纸上做了什么,更别说鼓励孩子“有创意”了。
另一次,刘曼辉现场出题“考”一对父母。很简单,写下孩子的优点。母亲憋了10分钟写了8个字,父亲写了短短3条再也动不了笔。她不得不延长“考试时间”,又给了半小时,让两人发散思维去想孩子的种种优点。她还给了很多提示,比如孩子是否孝顺奶奶,喜欢什么明星,穿衣服颜色搭配怎样,喜欢宠物吗、爱旅游吗……
最后,夫妻俩好不容易凑了7条。可刘曼辉坚信,“一个提笔就能写下孩子至少20个优点的妈妈,才基本合格”。
她问这对家长,孩子长到17岁了,你们表扬过孩子吗?他们点头。“那你们怎样表扬的?”刘曼辉不解。
后来刘曼辉弄明白了,这个孩子17年来,听到的表扬都是“复合句”:“你××事做得不错,但是……”重心永远在“但是”的后面。“但是”像条响尾蛇一样咬了这个孩子17年。
相比这些“敷衍的赏识”,刘曼辉翻开自己的育儿日记,觉得自己的赏识都有些像“放大镜”,夸张得有些好笑了。
那时她并不懂什么教育,当肉乎乎的小雯雯出生时,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要保护好她。“孩子的心就像豆腐,不忍心破坏”。不破坏最好的办法就是赞美。
雯雯出生不久,父母就建立了5本档案:一是生活日记,记录雯雯的点滴进步和生活趣事;二是录音磁带,录下雯雯各个时期的语言,包括哭声、笑声、唱歌、背诗、讲故事、对话等;三是画册,凡是雯雯随手乱涂乱画的纸片都保存收集起来,从中可以看到雯雯观察事物、表现事物能力发展的脉络;四是影集;五是病史档案,观察她的体质变化。
雯雯从小到大画的每张画,小到一个点,大到人物素描,都得到妈妈的“隆重表扬”。严格地说,最初几页纸根本就不是画,“乱七八糟几个点”、“歪歪扭扭的横线”都被妈妈使劲说:“雯雯真棒!”等到雯雯稍大些,画“小鸟”了,妈妈夸她:“哇,雯雯还有这个才能呢!”这番表扬是妈妈考虑过的,因为她知道雯雯能听懂“才能”这个词。她要让雯雯知道,妈妈的每一次赞赏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虚假的。
当雯雯表现出小孩子特有的观察力时,爸爸妈妈总是鼓励雯雯:“说得太好了,再想想,还像什么?”所以,雯雯把太阳比喻成“气球”、“鸡蛋”,把盖着铁盖的烟囱喊成:帽子!帽子!她把汉字的“口”,说成是毛巾;看到卖烧饼的与买烧饼的打架,她就说“他们不像大蒜一样团结”……
刘曼辉渐渐发现,赏识的力量是无穷的,孩子得到的赞美越多,越喜欢被赞美,为了得到这些赞美,孩子会自觉地做到自己的最好。
一些时候,赞赏不需要语言,孩子也懂。刘曼辉从不说“你要考一百分”、“你要得第一”,可雯雯发现,只要自己拿到了一百分,妈妈就一脸的喜悦,第二天带自己看两场电影,去山上采蘑菇、做根雕……下一次,她就会更努力。这成了良性循环。
多年后,当刘曼辉翻开《撒切尔夫人传》时,发现书中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我身边聚集着很多拍马屁的人,但我就是爱听赞美的话。
“这样的铁娘子都如此,更何况一个孩子?”她常常这样反问前来咨询的家长。
为什么不努力做“快乐的全A生”
第一次“爱的教育”演讲时,刘曼辉讲了女儿获得哪些成就,怎样放弃牛津大学走自己的路,以及她的教育经验,现场掌声热烈。在场的美籍华人、心理学家李绍崑事后却告诉她,你讲得很好,李亦雯的确很优秀,但你有炫耀的成分。
当刘曼辉开博客,把报道女儿的文章贴上去,有人评论道:李亦雯的确是个优秀的学生,在今天的应试教育环境下,她是个幸存者,但这只是极少数的个体。当我们想成为李亦雯并和她一样地规划人生时,我们必须拥有北外的毕业证,拥有托福630分、德语达福19分(满分20分)的学习成绩,否则你根本就不能有放弃牛津大学的机会。
一个普通学生怎样才能具有这样的能力呢?你必须在高中成绩非常优秀,你不能有任何课余时间,你没有时间看报纸,你不能了解新闻,你甚至不能保证睡眠,因为你要报考名校,你不能独立思考,连上厕所都要节省时间,因为你要面对无数的竞争者……
总之,李亦雯太“高大全”了,离普通孩子太远了!
刘曼辉说,她承认,“父母皆祸害,其实真正的祸害是教育体制”,现在的应试教育就像剧场散场一样,人很多,顺着走都可能被踩到,谁还敢逆行,谁也不想孩子是被踩到的那一个。
她的“第三条道路”,就是要让孩子在这种夹缝中吸收最多的阳光去生长。
就在《虎妈战歌》大热的同时,中国的社会学博士、应用心理学副教授方刚却写出《我的孩子是“中等生”》,因主张“宠爱教育”,被称为“羊爸”。
方刚的著作封面有几行语录:爱你的孩子,就让他做快乐的“中等生”吧!宠爱不是溺爱,要天使不要天才;今天的“中等生”就是明天的社会精英……
刘曼辉说,“虎妈”与“羊爸”都很极端,每个孩子都不同,没有固定的模式,她也不想创造“李亦雯模式”。
“并不是全A生就不快乐,也不是平庸的中等生就一定快乐!为什么不努力做‘快乐的全A生’呢?”说起这些时,刘曼辉的眼睛闪闪发光。
来咨询的家长还常问道,“李亦雯为什么能主动学习,总拿第一名?”刘曼辉也常思考这个问题。
李亦雯的爸爸是个能吃苦、沉得住气的人,这一点女儿像爸爸。小学一年级,因为写字慢,有时写完作业要7个小时,可雯雯坚持下来了。
刘曼辉的教育也是“功利”的,尽管她从不明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但孩子得了第一时,妈妈喜悦的表情、接踵而至的奖励,让孩子认为“妈妈是在乎第一名的”,为了让妈妈高兴,她必须拿到下一个第一名。
当然,拿到下一个第一名的代价是更刻苦的学习。有一年大年三十,要吃年夜饭了,雯雯还在学习,她对家人说:“如果我不学习,我就有犯罪感。”
如今,刘曼辉在日记本里读到这句话时,心里隐隐发痛。“中国的教育太残酷了!”
刘曼辉承认,女儿学习好,原因之一是为了满足妈妈。“但让妈妈高兴成为学习的动力,也不算错吧?”后来,她读到了教育专家徐小平的《隧道里的风景》,原来徐小平的成功也是因为“要向妈妈证明自己”。
事实上刘曼辉也曾想过不那么功利,让孩子学习轻松些。开家长会时,她极力呼吁给孩子一些空间,反对学校节假日不休息。但其他家长反对声一片:你的伢自觉,成绩好,我们的伢非要学校管才听,不能放鸭子!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出手的拳头击中的是教育体制这团大棉花,大环境改变不了,就只能在小环境里找出路。
孩子一边承受着“为妈妈高兴而学习”的压力,但另一方面,这个家庭又给了她尽可能宽松的土壤。
刘曼辉夫妇一直很少斥责孩子。小时候,雯雯有一次想让6只小鸡游泳,把它们淹死了。妈妈没有责备,而是告诉孩子,小鸡不会游泳,还引导雯雯观察鸭子与小鸡“脚”的区别,观察什么是“死亡”。
当孩子被伤害,有心理阴影时,妈妈总是努力找办法修补。有一次,3岁的雯雯突然说:妈妈,我们俩结婚吧。爷爷严厉地说:不好,这话说得不好。爷爷说话的口气较重,雯雯顿时大哭起来。从此,她再也不提“结婚”二字。
为了让雯雯再开口说这两个字,刘曼辉买了一套《世界著名童话集》,里面有《睡美人》、《白雪公主》、《被施魔法的公主》、《卡玛王子和布达公主》、《驴皮公主》等,每个故事都有结婚一词。念书时,妈妈会把“结婚”念得很重,几本书下来,雯雯懂了,说:我好傻,结婚原来是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生活在一起,我不能和妈妈结婚。
这是妈妈的错
等到第二次“爱的教育”演讲时,刘曼辉加了很多自己的教训,她把自己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听讲的家长面前。她认为,自己的教育并不完美,有的地方甚至很“丑陋”。
最后,她念了自己给上大学的女儿写的第一封信。当她抬起泪眼时,发现很多家长也落泪了。
家长更渴望“有缺陷的、真实的、摸爬滚打的教育模式”,如果说李亦雯离普通孩子很远,但刘曼辉的教育却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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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曼辉是等到雯雯上大学了,因为想念孩子,把育儿日记翻出来看,才发现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在一本绿塑料皮、印着影星张瑜头像的日记里,刘曼辉看到了这样一段泛黄的文字:
雯雯回家说:上课时,老师要同学们造句“又……又”。一个小朋友被点起来后说:李亦雯又胖又矮。全班同学都大笑起来,连老师都忍不住笑了。听到这,爸爸妈妈也哈哈大笑起来,妈妈接着问“雯雯,别人笑了,你笑了没有”,雯雯说“没有,我没笑”。妈妈说,应该这样造句,李亦雯的脸又圆又红。雯雯说,别人才不会这样造呢,这是爸爸妈妈造的句。
近20年后,读到这番话,刘曼辉唏嘘不已。她说,当时自己没有用最好的方式保护孩子的自尊。
妈妈造的句掩盖了问题,却没有解决问题。如果时间能倒流,刘曼辉希望说:雯雯,看上去你有点儿难过,给妈妈说说你的不舒服好吗?
实际上,这个“伤痕”一直留到现在,李亦雯如今只有80斤,可还在喊“减肥”。
“这是妈妈的错!”刘曼辉叹着气说。
几年来,她从很多来咨询的家长身上,反思自己过去的不足。有的场景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可家长的处理方法却不同。
李亦雯高考结束那天,同学们晚上到江滩上狂欢,半夜11点了,20多个同学还不舍得分开,大家商量不回家了,在江边找个宾馆住下。
女儿在电话里小声哀求妈妈:“在外留宿一次,就一次。”妈妈大吼:“绝对不可以!”后来10多个同学依次给刘曼辉打电话,哀求道:“阿姨,我们向您保证,我们会照顾好亦雯。”
刘曼辉拍着胸,痛苦地回忆说,在电话里,自己“母老虎”般把一个个孩子臭骂回去:“不行,你们懂什么!”
巧的是,来咨询的一位父亲也说起类似的事。同样是高考结束这一天,同样是在长江边狂欢,这个爸爸始终跟着这群孩子。到凌晨3点了,女孩给这个爸爸打电话:来接我!爸爸在车里故意等了10分钟,装作匆匆赶来的样子。父亲一直以为,女儿并不知道自己跟着她。多年后,女孩写了一篇《不知道幸福就在身边》,她说,自己其实知道那天父亲就躲在不远处保护着她,她感谢爸爸。
刘曼辉听到这个父亲的故事,鼻子都酸了,羞愧极了。“爱有很多种方式,显然这个父亲要比我做的好得多。”
很多家长一脸愁容地问刘曼辉,“孩子早恋了,怎么办?”刘曼辉往往笑着说,你应该祝贺孩子,孩子收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礼物。
然而,这可不是当年刘曼辉的回答。李亦雯高三时谈过恋爱,被刘曼辉发现了,劈头盖脸地骂:“必须分手,这么早谈恋爱,让小区人看见了,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她把“面子”二字咬得很重。
多年后,妈妈问至今单身的女儿:“你觉得你最幸福的时光是什么?”雯雯说:“初恋!”
刘曼辉顷刻间联想到自己犯下的“罪行”,原来自己伤害了女儿心中最美的东西。
她说自己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当初,女儿对妈妈说:我的同学都不喜欢你,你太强势、太厉害!刘曼辉冷笑着回应:我要你们喜欢我?我还要看我喜欢谁呢!
“哎,我那时候多么自大!”如今坐在记者对面,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一脸黯淡。
放手,放开拉着孩子的手
对那些“病症看起来不一样的家庭”,刘曼辉常开同一种药:放下,放下你的控制欲;放手,放开拉着孩子的手。
她用了26年才真正明白这一点。
雯雯从小是个乖乖女,大事小事尽管妈妈也表示要听她的意见,但上哪所学校、报文理科、报北外德语系基本上都是妈妈说了算,雯雯也习惯了有问题找家长,把父母当圣诞老人的口袋。可到上大一那年,雯雯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反抗”。
放完假从武汉回北京,上火车前,刘曼辉坚持让雯雯脱下裙子,换裤子上卧铺,而雯雯坚持:我就穿裙子,非穿不可!母女僵持了很久,最后妈妈生气地走了。
几天后,雯雯给妈妈发来短信:妈妈,对不起,我只想按自己的方式做一回自己!
妈妈手里的风筝有点儿脱线了,她不得不接受孩子想飞的事实。
上大学后的雯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尽管她的成绩仍然是第一名,但她不再甘于当“好学生”:她逃课去听各种讲座,参加欧盟商会和美国商会的鸡尾酒会,做志愿者、拍电影、学摄影、泡三里屯酒吧,竞选学生会主席,组织各种社会活动。妈妈以前对她“当外交官”的规划,在她眼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她竟然违背了好学生、乖乖女的N多原则。
她放弃保研、放弃各种工作的面试,坚持要去国外留学。12所世界名校录取了她,当面临是否选择牛津大学时,全家开会,爸爸妈妈认为应该去,但雯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放弃牛津。
这一次妈妈让步了,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该完全放手了。
她没想到,正是自己的放手,风筝飞得越来越高。
在一次次的咨询中,她总是袒露自己的心声:教育的过程,就像放风筝,刚开始要拉着、扯着一起跑,等飞到空中,就要放手,轻轻地带着、注视着、陪伴着,然后完全放手,只是心灵的陪伴。
刘曼辉经常听到家长对孩子说“我的”、“我的”,她让这样的父母学着从对孩子说“我们”开始。
她用自己的教训告诉家长,“放手”的具体做法,就是从停止唠叨、真正“闭嘴”开始。比如,孩子上高中了,饭桌上就不要总说学习,好像除了学习无话可谈。父母完全可以把孩子当大人一样,说说自己的烦恼,像工作上有什么压力,房价涨了,鸡蛋贵了……但千万别把话题一转:儿子,以后就靠你了!
多年后,等到女儿在美国工作,刘曼辉去洛杉矶看女儿,她感到了某种身份置换:自己语言不通,什么都依靠雯雯,自己倒像“女儿”,雯雯像“妈妈”。
起初,刘曼辉哪儿也不敢去,出门就靠雯雯。后来雯雯工作忙,就给她地图、车钥匙、机票,鼓励她自己出门。从家门口的超市开始,刘曼辉越走越远,竟然独自把美国横穿了一遍。雯雯自豪地对她的美国朋友介绍:我有个心态超开放的“辣妈”。
在武汉的一家餐厅里,刘曼辉嘴里不时地蹦出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模仿当时在美国的现场,一脸幸福地向记者回忆,她是怎样一步步化险为夷,“囧在旅途”的。
她说,是雯雯的“放手”,让她走得更远。做妈妈的,算是真正明白了“放手”的重要。
如今,刘曼辉在武汉常常给穿梭世界各地做项目的雯雯打电话唠叨:好好睡觉,好好休息……雯雯总是幽默地打断她:“妈妈,你还是放你的风筝去吧!”
去年3月的一个夜晚,母女俩躺在夏威夷的沙滩上谈心。刘曼辉为伤害雯雯的初恋、粗暴地拒绝她在外留宿的请求,第一次向女儿道歉。
雯雯很久没说话,最后轻轻地说:“妈妈,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你。”
刘曼辉哭了。她说,幸好那晚天很黑。从玉华
录入 陈应俊
http://www.chinanews.com/edu/2011/03-30/293942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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