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感觉好长时间她没有来电话了,午餐的时候,我告诉路儿,今天一定要记住给她打个电话。其实,我明白,她不来电话,并不意味着不想我们,也不是不想和我们说说话,她是担心我们一接到电话,就要回去看她,来来回回影响我们的工作。此刻,看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她在老家想念路儿的神情。“一个电话怎么了?是要很多电话费,还是要很长时间?”我自己问自己,好像二者都不是,那为什么不经常给她打个电话呢?是不是把老家的她给忘记了?自己真有什么忙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吗?
这个暑假的确有些忙,忙着装修、搬家。搬到新房之后,老家的兄弟姐妹要来贺喜,我就给她电话:“记着带上换洗衣服啊,和我们住一段时间”。电话里她答应的好好的。她也一直盼望我们能在新区有自己的家,从买房到装修中间一直持续了三年,这次总算是搞定一切。我想她一定会开心地来住一段时间,可是没有想到当天吃罢午饭,她就坚持和亲戚们一块回去,我们怎么劝都不行。回去就回去吧,我心理暗自思量:她一定是担心住在高层楼房,没有人玩,才不愿留在这里吧。直到前两天,先生回了老家一趟,回来时见我在忙着整理新房的用具,无意间提到:“这搬家整理东西就是累,妈妈不愿意在这儿住,就是考虑我们前段装修整理太累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如果她呆着这儿,我们就还要操心照顾她。”先生话音一落,我就怔住了,婆婆原来是因为这才不愿意住在新家,我太低估她处处为别人考虑的心了。
记得池莉在她的一本书上写道:“我对孩子的深爱,怎么才可以达到我想达到的深度呢?钱财物和经常看望,我以为都达不到,唯事事处处设身处地替她着想,才够。”婆婆如此,希望将来我自己做了婆婆亦如此。
(二)
大姑子一个说话办事都很干净利索的人,做事很有主见。她在学校主持工作的期间,没有哪个老师不听她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也有举棋不定得的时候。依稀记得那时十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客厅的玻璃桌子上,几个围坐在我家桌旁的兄妹们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至于什么事,我也记不得了),大家意见不一,相持不下。一向强势的大姑子也放低了声音,突然说:“这个事情我们还是打电话征求妈的意见?”对于当时刚嫁进来,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大家庭的我来说,一听到大姑子的话,暗暗地笑:“什么事呀,还要问自己老妈的意见。”
随着岁月的推移,我才明白大姑子的做法一点儿都不可笑,不仅是她,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遇到拿不定注意的事,也总是会说:“问问咱妈。” 这其中当然包括我那自以为是的hubby,也包括远在他乡的二妹,时间久了,我明白婆婆是个有主心骨的人,说话办事有远见、识大体,兄妹们听了她的意见后,都能受益,所以大家才会不断征询老人的意见。
婆婆是个一天学堂门儿都没有进过的人,却能得到儿女和众多亲朋好友的尊重。让我也不禁感慨:智慧不仅仅来自与书本,也来自于生活。正如那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当我老的时候,路儿和他的媳妇,也会打个电话说:“妈妈,有件事儿,我们拿不定主意,想征求你的意见”。那个时候,这样的电话对于花甲之年的我,将会是一个多么至高无上的尊重啊!
(三)
儿子经常会给家里的人厨艺排名,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他的奶奶和姥姥,至于我这个妈妈,不好意思,总是最后一名啦。一旦和婆婆通电话,儿子就会在旁边说:奶奶,我想您做的饭菜。
婆婆有一种能力,就是能把看似不多的食材在短短的时间做出一桌子美味的菜肴,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能有这样的本事?这个时候婆婆就会打开话匣子,讲过去的事情. 那个时候家里很穷,为了养活几个孩子,婆婆就想着方法煮饭,比如少用米呀,多煮野菜呀等等。虽然在先生的兄妹几人的少年是在粮食匮乏的时期度过的,但是兄妹几人从来也没有因为吃东西而争吵过。更锻炼婆婆非凡的烹调能力的是公公的朋友们,为了让几个孩子有更好地生活状态,公公年轻的时候,经常外出做些小生意,而每次回来之后,就会有一帮子朋友过来,这个时候,婆婆可要犯难了,既能让人吃饱,又能让人吃好,那可是摆在婆婆面前重要的“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婆婆慢慢总结了很多的方法,让来往的客人茶余饭后,翘起大拇指对婆婆佩服之极。
对于婆婆的这种能力,我深信不疑,在过往的日子,和她居住的在一起的几年里,我多次亲眼目睹了她不到三个小时为十几个客人做出一顿美味的场景,惊叹之余,多次请教,婆婆总是笑着说:“过日子,哪能想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去酒店。”
(四)
结婚多年,除了兄妹间走动外,我很少去夫君的亲戚家,也很少认得他们,最初的时候,婆婆也不好意思说我们。可日子久了,总是会遇到走动的客人,也慢慢觉察到婆婆在亲朋间的人缘极好。
我们的大姑妈(公公的姐姐)是一个性格极其刚烈的人,平时说话声高八度,意见和人相左,她必要占上风,若是儿女不和她意,她甚至会大打出手,可就这样一个人,每次见到比她年纪小得多的婆婆,说话的腔调就低下好多。
夫君的大舅年轻时在部队是个首长,专业回到地方之后,每次拜访婆婆都是毕恭毕敬,经常也会悄悄得把自己的“福利”分给她他的姐姐,姐夫。在公公病重期间,夫妇二人也是每天探访,可以看出他对姐姐的敬意。
夫君的二舅在乡下,已是古稀之年,生活并不是很宽裕,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每逢节日,不是买个鸡,就是割块肉进城来探望独自居住的婆婆。
婆婆生活的很节俭,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块钱,记得有一次买菜,因为想省一块钱,和别人讨价换价,可是回来的路上却把手中的100元钱丢了,婆婆给我说的时候气得哭起来,为了安慰他,我从口袋中给她拿了200元钱。并告诉她一个人生活不要太算计了,该花的要花,以免带来更大的隐患。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如此节省的一个人,每当亲朋好友礼尚外来时,婆婆总是告诫我们:“人活一辈子,面子很重要,亲戚有事,需要大家的支持,千万莫要小气,你敬别人一尺,别人敬你一丈。”先生是个孝子,谨遵婆婆的教诲,亲朋间经济往来时,总是处处走在前面,有时候,我有很多的不解,就暗自抱怨婆婆多管闲事。可是这一路走来,十几年来,我们和婆婆住在一起经历了诸多的风风雨雨,尤其公公去世,婆婆罹患癌症期间,我们夫妻二人被诸多的俗事缠身而无暇应付时,是各位亲朋好友的热心和兄弟姊妹的伸手帮我们一家度过了种种难关,我逐渐领悟了婆婆的那句:“你敬别人一尺,别人敬你一丈”
婆婆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
(五)
和婆婆相处没有摩擦是不可能的,育儿、饮食习惯、生活规律、经济……方方面面,囿于知识分子的局限,我很少和她发生正面的冲突,而她也是埋在肚子,不愿在众人面前提起。
随着岁月的流逝,儿子逐渐长大,我们也离开了老家,和婆婆分居两地,慢慢地牵挂占据了彼此的心。2010年的10月份,我的工作调动来到信阳,先生的工作还在老家,无奈,婆婆只能和我们娘俩一起来到信阳,准备照顾路儿的生活起居。很不幸,没多久,婆婆却被查出直肠癌,这让我们一家乱了套,先生既要忙着单位的事,又要忙着跑医院,这时候幸亏兄妹们的帮忙,尤其是二妹和二妹夫一家,他们出力、出钱、忙着找大夫。正因为有了他们的无微照顾,婆婆顺利度过六次次化疗,让人惊奇地是经历多次的磨难,婆婆的满头白发居然还依然尚在。度过癌症患者最艰难的挑战之后,婆婆暂时出院,居住在二妹的家里。二妹一家为了很好地照顾老人,特意让正在读高中的女儿冰清腾出自己的房间,给老人家休息。而三个人却挤在一张床上几个月,冰清丫头没有一句怨言,还每天下了晚自习回来,陪姥姥聊天,这是一个多么孝心和善解人意的姑娘啊。冰清丫头在去年的高考中,考出了从来没有过得好成绩,被国家重点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录取,完成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华丽转身。丫头在大学里,也成为了风云人物,是二妹的骄傲。冥冥之中,我在想这个丫头这么优秀,一定有人为他祝福,无论九泉之下安息的公公,还是好好活着,用乐观和开朗面对大家的婆婆,他们对于冰清一定有很多无言的祈福。
中国有一句俗话:善有善报。种什么因,就有什么果,所以我坚信冰清丫头的人生之路一定越走越宽。
屈指算来,距离婆婆的手术已有三年,谢天谢地,这三年来,婆婆的手术康复一直很好,每年的复查都没有什么问题。经历过生死之后,我发现婆婆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第一、她能管住自己的嘴,从不多吃,饮食均衡,荤素搭配,很少吃油腻的东西。
第二、她很乐观不再瞎操心,自动屏蔽儿女的琐事。她经常说: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的事也不要问我了。但是在儿女的大事上,婆婆还是担心的。在我们姊妹间,婆婆挂在嘴上,念念不停的是老二,其实小妹才是条件最拮据的,但自从小妹一年前东借西凑买了一处房后,婆婆就一直期盼着老二什么时候才有处房子,天道酬勤,今年老二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别墅”,婆婆那个开心就不用提了。
第三、婆婆很听话,只要是对她身体好的建议她都愿意接纳。譬如,以前的剩菜她从不舍得丢,可是这两年来,我们说剩菜不能吃她就不吃了;先生说,您学习八段锦,要坚持锻炼。婆婆就同意了,看着婆婆一板一眼地跟着学习的样子,我觉得她很可爱,像个小学生一样。
第四、婆婆有自己的交际圈。其实儿女再好,也不可能一直陪着老人。婆婆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容易和人交朋友。我们从前住在草湖路的时候,那个院子的大妈阿姨和她相处的非常好,她们一群人出去遛弯、逛超市,很是开心。现在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直担心他住在大房子寂寞,没想到一个月后,她居然有了两个玩得特别好的姐妹,三个人一起聊天、出去散步 ,互相串门。我们每次回来,她也是开心聊这几个老人家里的故事,让我们感到老年人和老年人有共同的话题,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又逢国庆佳节,我们姊妹几人齐聚老家为婆婆大人祝寿。婆婆,您要记住哦:儿女自有儿女福,您不再操心儿女的琐事、您的身体好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谨以此文,祝福婆婆生日快乐,身体安康!(3937字)
含泪看完,好感动啊!
读着很亲切,我家也有一位这样智慧的老人,是我的外婆,今年92了,文化不高,但是很会说道理,我至今牢记外婆的两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宁可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我常常想,这样的老人不用多说什么,对儿女而言,她在那里就是一种信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借陆老师宝地,祝外婆健康长寿:)
婆婆就是一本家庭教育专著!
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婆婆深厚的感情,令人为之感动。
晓岩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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