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远平

五分钱，即使是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也是微不足道的。但就是这个发生在三十多前的这个关于五分钱的故事，叫我至今难忘。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窗后的知了在拼命叫着。炎热的风吹来了远处阿婆“冰棒、冰棒”的诱人叫卖声。
    我那时大约七八岁吧。平时难得吃冰棒的我，实在抵御不了那冰凉的叫卖声，便战战兢兢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偷了五分钱，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远远地，看见了被一群孩子围着的冰棒阿婆，感受到了自己马上就要到来的咀嚼冰棒的幸福。那种就要吃到冰棒的喜悦，那种怕被妈妈发现的惊恐，交织在一起，让童年的我，不知为什么，腿竟变得那么沉重。站在卖冰棒的阿婆前，我站住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让我停住。我小手紧紧攥紧了裤兜里的宝贝----那珍贵的五分钱。剧烈的思想斗争后，鬼使神差，我竟带着五分钱回到了房间。不过，我并没有把钱放回妈妈抽屉，而是把它藏在一个角落。我想等事过之后再取出买冰棒。
    炊烟袅袅地升上了天空。“啪、啪、啪”，那日日让我急切盼望的从长长的走廊深处传来的妈妈脚步声，此时，竟成了我的梦魇。
    果然，细心的妈妈发现了这个秘密----她抽屉里，少了五分钱。
    “你有没有拿妈妈的五分钱？”妈妈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低着头，不敢看妈妈：“没有……我没有拿。”
    妈妈注视着我，眼神更严厉了：“你真的没有拿？”“我真的没有……”我争辩道，“我从来不会拿你钱，妈妈。”
    妈妈的眼神阴暗下来，失望笼罩着整个屋子。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吃过午饭，妈妈把我叫到跟前，眼睛盯了我很久，然后说：“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我想，也请你帮忙，看看究竟是谁拿了那五分钱。你不要睡，就在那里想想，究竟怎么帮妈妈忙吧。”
    妈妈“睡”了。其实，妈妈的那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我，只是幼小的我没有发现罢了。屋内的闹钟在嗒嗒作响，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怎么办？还给妈妈？那，我那可爱的冰棒就没有了；不还给妈妈，认真的妈妈可真的要追究的。撒谎的后果，肯定是屁股开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是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多吧。我永远记得，那个靠近走廊深处的小房间里，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在经过剧烈思想斗争之后，可怜巴巴地从角落里，搜出了心爱的五分钱，一分一分，轻轻地放进了抽屉。那五分钱，就这样自己回到了抽屉。我是那么的难受，难受得眼泪刷刷直流。那个伤心的时刻，就那样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妈妈，妈妈，我发现了，五分钱自己回来了。”童年的我推醒妈妈，使劲叫着。那一刹那，我突然感到，我有种甩掉包袱的感觉，心里是那么轻松。
    妈妈起来了。她打开抽屉，自然发现了刚才还未曾出现的五分钱。她笑了，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说：“我的孩子真乖，帮妈妈找回了五分钱。”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也笑了，那笑里，带着几滴高兴和惭愧的眼泪……妈妈说的原话，我已经不大记得。但我不会忘记，她以她的对待五分钱的严谨态度告诉我，一个人可以没有许多，但是绝对不可以丢失诚实。她以她的智慧的处理问题的方法，维护了我幼小心灵的自尊；她以一个母亲特有的细腻，给予了现在的我宝贵的启示，那就是培养孩子的自我批评精神是多么重要……
    我知道，在妈妈的抽屉里，回去的岂止是五分钱。我找回来的，那是万金难买的诚实的品质啊。
    童年，少年，青年……我依然调皮，依然惹妈妈生气。但是，我再从未拿过任何人的一分钱。因为，我永远忘不了妈妈丢失五分钱时的焦虑的神情，忘不了妈妈为了五分钱能回去时的用心良苦，忘不了妈妈重获五分钱时的喜悦。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妈妈的良苦用心。如果，那时候妈妈打了我，我或许也会交出五分钱，但那可贵的自尊，可贵的自我改过的精神，也许就永远无法萌生。雨润无声的教育，就在那样一个夏日的午后，悄无声息地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扎下了根。

   来源:成长杂志 推荐编辑: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