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闲聊时，女儿突然说，她想去打耳洞。我正待侧身，她连忙按住我的手，涎着脸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心里有点酸，知道女儿并非完全玩笑，这是她表达那些自认为会引起我们激烈反对的想法的一种方式。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补充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气、震惊的表情啦！”

 我想，承受力很差，就是一直以来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吧。也难怪啊，她一唱流行歌曲“你爱我”“我爱你”，我就做晕倒状；她告诉我体育课上和全年级那个臭名昭著的差生聊得很投机，我就忧心忡忡，三番五次地向她分析利害关系……看来，她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我自学习家庭教育以来的变化，那是一种观念的根本转变。观念一旦变了，看待问题和行事方式就和以前大不相同。这是一次向她表明我的态度和对她做适当提醒的好时机。

 于是我温和而又郑重地对她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哪怕是一些我们认为无益而有害的事，比如烫头发、染指甲、吸烟，等等，如果你想尝试，你都可以去做。只要那条自爱的底线不逾越——因为那种尝试是不可逆的，它给身心以及以后生活造成的伤害也许永远无法弥补——我都不会失去我的风度，更不会横加干涉。

 女儿眼里有一丝光亮，我捕捉到了。她是否正在想着最近的几次谎言，书包里那张不及格的数学考卷，还有裤兜里的打火机？这些在过去只会让我黯然神伤的东西，我现在能做到不动声色地藏起。

 我们家饭厅墙上的那个石英钟，很有意思。每次更换电池校准完时间挂上去，它就开始走快，一天快十几秒，过不了多久，它就累积到十分钟了，就在我们觉得偏差太大需要取下来调一下时，它居然开始调转方向，一点点慢了回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着它独特的周期。

 我告诉女儿，我之所以放心让她自我管理，因为我知道她也和这个挂钟一样，拥有一种内在的尺度。也许它觉得循规蹈矩太没意思，也许它想犯犯错误，这都不要紧，因为它知道边界，它懂得回来，所以我们更愿意欣赏它逸于标准的晃荡而不时时对它进行修正。同样，她在我们这个书香家庭长大，接受了那么多优秀精神的熏染并开始了独立的思考，不会偏离理想太远。她要尝试的东西，一定有她的理由。

 女儿很受鼓舞，但她没有开口。我并不指望她此刻向我反省，也许她想自己悄悄地将那些败笔抹去。但是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相信，那一定是她感觉到，她的妈妈已经足够有力，不会再被生活中的不如意轻易击倒。

 你是一个有力量的人吗？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问过自己。此刻，当我重新思考一个母亲应该具备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力量这个维度显得比其他一切都更重要，更为必须。一个有力量的母亲，无论她的孩子是远离还是归来，是成功还是失败，是优秀还是平凡，她都将永远是她内心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