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国

　　四五岁时因觉得吸铁石（磁铁）好玩便将父亲的收音机拆了，拿着吸铁石到沙窝里吸铁末，为铁末能头发般竖起而兴奋不已；脸上曾被大公鸡啄过而留下疤点；上好几年级了还是一个劲儿地淘气，跟一群男孩子一起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不是面对面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琳（化名）曾经是那么的一个活泼、淘气而又聪明的孩子，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见面总是一脸甜瓜相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琳的生活中“阴雨连绵”，灿烂的笑容背后是她闪闪的泪光，是她不愿对外人讲起的辛酸……

　　“老师，您有空不？”有一天，办公室的门被琳推开了，我看到琳的那张微笑着的娃娃脸：“我想找您聊聊。”

　　“噢，有空，进来吧。”

　　“谢谢！”

　　我示意琳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真的很想学好，可我觉得太难了，上数学我老是听不懂，却还好走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老装着许多事似的……”一坐下，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这回，我选择了做个忠实的听众，听她诉说，不时地点点头，给她信任，给她鼓励。像中央电视台“面对面”节目主持人王志一样，不到必要的时候轻易不插话打断对方的讲述。

　　“我忒可怜我的妈妈了，她人太老实了，每天吃苦受累供我上学，我如果学不好真对不起她……”琳拽了拽衣角，头微微低了下去，“为了我，她吃尽了苦头。要不是为了我，她或许早就死了，她真的无法忍受爸爸的暴打……”

　　我的心一紧：又一个问题家庭，一个缺少家庭温暖的孩子！

　　“他们经常打架吗?”

　　“从我上小学五年级时起他们就经常打架，初中三年我几乎是看着他们打过来的。他们一打架，我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劝谁好，我拦不住爸爸，他揪住妈妈的头发就打。我真的害怕极了。妈妈只是一个劲地哭。她太可怜了……”

　　“他们为什么打架？”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一次妈妈到镇上去，遇到她原来的一个同学，男的，妈妈坐了他的自行车回来，一个邻居大婶说妈妈如何如何，传到了爸爸耳朵里。从那时起，爸爸就经常打妈妈。”

　　“我也常对爸爸说，我都长大了，你们别再打了，爸爸有时也能听我一句，但只要他喝醉了酒，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抓着什么就用什么打妈妈。有一次，我见爸爸拖着妈妈打，冲上来挡住爸爸，爸爸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的耳朵从那时候起就听不清楚了。有时候别人跟我说话就像没听似的，别人一说我跟聋子一样，我就想起爸爸那一巴掌。我上初三那年，爸爸正跟妈妈打架，我谁也劝不住，觉得在这样的家里我真是活够了，拿了瓶农药就喝，刚喝到嘴里一点，爸爸看见了，丢下妈妈，冲上来夺过了我手中的瓶子摔在了地上，要不，那回我就死定了。还有一次是夏天的时候，妈妈穿着单裤，爸爸用碎玻璃把妈妈的腿都划破了。我跪在爸爸的面前说，爸爸，为了女儿，你就别再打妈妈了，她真的不易呀，田里的活她没黑没白地干，为了咱这个家，她吃的苦够多的了。别人的话都是可信的吗？你怎么就不为咱这个家想想呢？家里盖房子欠下债务，你有难处，妈妈也知道，可你们整天打架，不是更让别人看不起吗？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给你们争光让你在人前有脸面的。有时候爸爸听了我的话也说‘不打了不打了’，那次爸爸竟呜呜大哭起来。我要回学校上学了，临走前爸爸还给我炸了鱼让我带上。”

　　“我一在学校里时间长了就放心不下妈妈，总担心爸爸打她，她人太老实，我可怜妈妈。去年中秋节，学校没放假，俺宿舍里同学的妈妈都来了，就我妈妈没来，我担心她跟爸爸又打架了。同学说，咱爸咱妈还没来吗？我说可能家里忙吧。那天晚上我蒙着床单哭了大半夜。后来我就回家了，进门只有爸爸一人在家，我就问爸爸‘俺妈呢？’爸爸说他们又打架了，妈妈走了好几天了，还没回来。我知道这回一定很严重，要不妈妈是不会走了不回来的。那次爸爸拿玻璃划破妈妈的腿妈妈都没离开家。我问爸爸妈妈上哪去了，爸爸说大概去我舅舅家了，我顾不上渴饿，顾不上疲劳，我得赶快去找妈妈。当我来到舅舅家的时候，问舅妈我妈是不是在这里，舅妈说没有。回来后我想妈妈不可能到别处去，十有八九在舅妈家。第二天，我又来到舅妈家，再次问舅妈我妈是否在那里。舅妈问我一个人来的吗？我说是。舅妈说妈妈在里屋床上哩。妈妈说昨天我来的时候她就在里屋床上，看见我了，但没支声。妈妈还说那天爸爸打她太厉害了，天下着大雨，妈妈从家里跑了出来，泥里水里跑，跑到一口机井边，真不想活了，可一想到我，妈妈就没忍心跳井，跑到了舅妈家……”

　　“老师，我小时侯是很可爱的，也很聪明，四五岁时觉得吸铁石好玩，便将父亲的收音机拆了，拿着吸铁石到沙窝里吸铁末，铁末子像头发般一样竖了起来，可好玩了；上小学时我逃学，跟着男孩子到处疯跑，扒骨碌儿……后来，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就不大跟男孩子一块玩了……从爸爸妈妈经常打架之后，我的学习也不行了。上初中以后，我最害怕的就是爸爸跟妈妈打架，我知道他们因盖房子欠人家钱，遇到难处也免不了吵架。所以每当我回到家里，我总是没话找话说，逗爸爸妈妈开心，我想给他们增添点欢乐的气氛，一天当中我几乎不停地说呀说呀，我说一天，这一天他们就不打架，他们没时间打架。可我一离开家到学校上学，我就担心他们……

　　“老师，我真的想好好学，想学好。每天面对别人，我总想给别人一个微笑，总想说呀说呀，我受够了家里沉闷的气氛，我想说，我想笑，要不我会被憋死的。于是，我总是对所有的人笑，总是找话题跟别人说话，可当别人说我是不是神经病的时候，我心里十分难受，谁知道我的笑容背后的苦楚呢？老师，我的同学说您很会开导学生，都愿意把心里话告诉您，你给他们鼓励和自信，今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谢谢您，老师！”

　　因时间关系，我没能再与琳细谈，我只做了孩子忠实的听众。琳走后，我的心里一直很沉重，在我对面的地方，我看到一张笑脸，我更看到孩子的微笑后面那闪闪的泪光……

　　有时候，孩子需要有人听他（她）倾诉，这个人就是他（她）已确认是他（她）最亲近的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给孩子一份信任，给孩子一个倾诉的机会，这时候，我们就是驱散孩子心灵中阴霾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