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求学记
(一)
我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中期开始上小学。第一次进学堂,我记得大约是在五六岁的光景。
一天,上小学的哥哥回到家来问我:“愿不愿意吃鸭蛋?”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鸭蛋。当时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鸭蛋其实就是指考试得了零分,老师给画一个大大的圆圈,底下两条横线托着,所以我一回答说:“愿意!”立即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后来哥哥就带我去了学堂。
我趴在教室的门槛上,看他们上课。我听不懂老师在讲些什么,也听不懂学生们在高声念些什么,但我突然对上学产生了初步的兴趣。
后来校长在村里大喇叭上喊,学校新生就要报名了,谁家有要上学的孩子请到学校报名。我跟邻居几个小伙伴一同去了学校。在学校办公室里,进行了简单登记,我就算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我的第一位老师,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本庄一位年纪约有四十岁左右男老师,听说他是一位公办教师,也就是吃国库粮的老师。背有点驼,瘦长脸,人倒是蛮和蔼可亲的,在我的心目中,常常跟我的父亲重影。一次,我竟出口喊了他声爹,被同学们笑话了好几天……
(二)
我们的学校座落在村子南面的一片很大的沙岗上,与村子之间约有一里路,被大片的庄稼地隔开。学校没有校门,没有院墙。整个学校成一个“回”字,八口教室南面朝向分列两旁。最南面中间是学校的办公室,正面三间两侧各带一间耳房,前面探出宽大的厦檐。办公室后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被小路分割成三块。最后面中间是一座三间低矮的白墙青瓦房。围着学校的,是几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最多的是杨树,也有槐树;路的两侧是柳树和榕树,夏天一来,最好看的当然要数榕树了,满树的榕花,一簇簇的,像粉红色的云霞,羽状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现在想来,那时的学校,是很“开放”的——没有院墙——四面八方,任何人,包括放羊的,拾柴的,割草的,都能毫无顾忌地从校园里自由穿过。
学校里,一个年级一个班,所以每学年开始,各年级都要调换一次教室,那时的教室一律都是土坯墙,顶上是青瓦,前面两门一窗,后面三个大的窗户。后门是用砖石封死的,只在门梁处留下一个小窗。窗户也都是用立砖垒起来的,除了很重要的地方,一般砖缝之间很少用水泥,大多是石灰或者泥巴封上完事。一至三年级教室里没有木课桌,一律都是砖石砌成的台子,好一点的面上刷一层水泥浆,显得光滑平整。夏天还倒没什么,冬天的时候,本来就不大结实且又打了许多补丁的棉袄,还不到三九寒天,胳膊肘处早已“开膛破肚”,旧棉絮翻露出来,一次次塞进去又一次次“淌”出来,后来干脆露一点,拽一点,不长时间,胳膊肘处的棉絮就所剩无几了。没有凳子,学生都是从自己家里带个小板凳上学。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四年级以上的教室才换成了钢筋窗柃,才有了木桌凳,也都是七拼八凑来的。
那时的教室里,冬天没有取暖的炭炉子,从三年级开始,各班都是自己想办法取暖。一到深秋,各班利用周末到野外沟渠旁,河堤上,刨树墩,弄树枝,回来堆在教室内后面的空处,一直堆到屋顶。深冬的时候,每天早晨由值日的同学提前到校,在教室内中间由学生自己和泥砌成的火池里生满火,等大家陆续来齐的时候,室内的浓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池子里的木头底火旺旺的,整个教室暖烘烘的。随后大家开始上晨读。
那时的课程都不紧,没听说诸如升学呀,就业呀什么的,似乎上学也仅仅是上学,例行公事似的,按点去,按点回。晨读后只上一节语文或者数学课,然后放学回家吃早饭,饭后上完四节课再放学回家吃午饭。下午一般只上三节课就放学了,晚上没有晚自习。
没有太大的学习任务,自然也就感觉不到学习的紧张。只是按时参加每学期一次期中考试和一次期末考试。对于考试,还是不敢怠慢,因为每次考试完后各班都要评奖,考试成绩自然是重要的参考依据。虽然奖品不过是一个几毛钱的本子,或者3分钱的一支铅笔,但对于获奖也是很羡慕的。发奖有时是在校会上,有时是在全村社员大会上,获奖者甚是风光。那时年终考试后,学校都要张榜公布学生的成绩,而且要给优秀者发奖,每个班级第一名的学生捧着奖状和奖品,走在学生队伍前面,由老师带队,浩浩荡荡地到家里报喜,其他的学生就只有羡慕的份了,感觉学习好真是光荣。最后几名的学生的“待遇”是被用红笔打上个大红勾勾,那叫“坐红椅子”。所以,当父母打听孩子考试成绩的时候,快嘴的同学一笑,说:“坐红椅子了!”“那咱家可不用买椅子了!”父母对孩子笑笑,说,“下次别坐椅子了。”孩子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只好暗下决心,争取下次不坐“红椅子”。
除了每学期两次考试外,再没有什么考试。所以平时感觉不到太大的学习压力。玩的时间和花样自然也就多了。弹弓是书包里、衣兜里一年四季少不了的玩具。
课间的时候,往往跑到学校东边大沙滩上去,薅把野草,掐朵野花,逮个蚂蚱回来,玩上好一阵子。再不,拿块吸铁石,往沙窝里一放,用手划拉一会,就能吸到很多的铁末,倒在纸上,吸铁石放下面,纸上的铁末立时头发般竖了起来,煞是好玩。
教室的地面,都是自然的泥土,早被踩得平整光滑,加上是沙土地,赤脚走在地面上,没有一点硌脚的感觉,夏天脚底下凉飕飕的,满屋子里充满泥土的味道,舒服得很。所以,夏天男生一般是不穿鞋子的,班主任也要求大家都穿鞋子,但也只管当时,过几天男生又都成了赤脚学生。
学校办公室的门前,有个砖砌的乒乓球台,水泥抹的台面,是供老师活动用的,一般学生是难有机会打球的,谁也不大敢到老师眼皮底下抢占老师的台子打球。球台的南面有一个石头平台,两端翘起,极似滚圆的枕头。据说是从一座庙里弄来的供桌。夏天的时候,违反纪律的学生常常赤脚在上面罚站,平滑的桌面,热腾腾的,烫得钻心。只好双脚轮流倒腾着“金鸡独立”,来减轻石面对脚底板的灼烫。那滋味是真的不好受哩。后来从书上学到“炮烙之刑”一词,便常常想起那张供桌。
办公室后面的空地也是闲不住的,都分块承包给了班级,每年春夏秋三季都由承包班级种上诸如豆角、茄子、辣椒、萝卜之类的蔬菜。蔬菜成熟的时候,每次能摘几篮子,就都送到老师办公室里,老师们这个一把,那个一把,分分了事。学生有时也能分到一书包背回家去。
学校东面的沙滩上,大片大片的荒地,学校师生开垦出来,大多种上土豆、地瓜之类的庄稼。有一年,学校组织高年级的学生种上了棉花,秋后收获了,棉花卖给了国家,棉籽换成了棉油,虽然不及花生油、豆油好吃,但在那年月也是很不错的食用油。学生没有分到一滴油,几个大胆调皮的高年级男生,拿粉笔在村头土墙上画了几幅老师分油的漫画,一时间全校师生笑破了肚皮。
除了种地之外,学校还养过羊,都由高年级的学生分工负责饲养,低年级学生也负责给羊弄些青草。那时候,大家对学校里的羊跟对自己家里的羊一样爱护,每当看到学校的羊群,就禁不住想起当年看过的一部电影《草原小姐妹》里两个女孩在暴风雪里保护生产队羊群的故事,也就更加爱护它们,跑老远割最鲜嫩的草来喂它们。
(本文《好家长•少年期教育》已采用,将刊登在200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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