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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落差最小的教育体制

14年前 [08-16 13:50 周一]

 

全世界落差最小的教育体制

  从2000年开始,普受国际社会重视的经济合作发展组织(OECD)针对全球40余中学生,进行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的“国际学生评量计划”(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注。

  到了2006年,全球已有57个国家、40万左右的15岁中学生参与测试。自2000年起,陆续公布的三次评量报告,让芬兰这个看似不起眼仅有530万人口的“小国”,跃升国际媒体和全球教育工作者的目光焦点,原因就在于芬兰学生的整体表现太出色了!

  芬兰学生们不只在阅读、解决问题能力项目上的评比排行高居不下,在数学、自然科学等项目,也和大家习以为常认定数理能力比较强的亚洲学生旗鼓相当。更可贵的是,OECD评量计划的57个参与国的学生中,没有通过PISA测验的平均比例超过20%,但芬兰学生受测的失败率却不到5%!这种均衡的教学成果,不仅让学生得以在“人文”和“数理”两大范畴之间正常游走学习,还显示出城乡与贫富之间的教育资源与平等受教的差异,相当之小!

  “世界上落差最小”的教育体制评量成就,让芬兰举世惊艳!

  本来大家连芬兰在哪里都搞不清楚,突然吸引了世人的好奇目光;一连好几年,世界各国的大小参访团体蜂涌而入,一心想要了解芬兰教育成功的秘诀何在?

  一团接一团来参访,多到让芬兰教育机构应接不暇,其中来自西欧国家像德国、奥地利、法国、英国、西班牙、意大利、荷兰、瑞士,甚至像北欧邻居的冰岛、丹麦、挪威,以及大西洋对岸的美国等等,都派了无数的参访团来芬兰“取经”,更不用说来自亚洲的日本、韩国、马来西亚等代表团了。


看来不分东西南北、不分种族肤色,大家都急于想知道,芬兰是如何办到的!?

  芬兰的教育成就始终被OECD高高举起,绝非侥幸与偶然。

  大家开始平心静气地思索,15岁的中学生要能达到良好的测试与评量成绩,需要从几岁开始“打基础”?若没有持续不断的良好教育,与老师长期、良性的启蒙与培养,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呢?

  2008年2月底,美国华尔街日报记者写了一篇《什么原因使芬兰的孩子如此聪明?》,在报导中对于芬兰中学生的评比十分赞扬,让一向对教育非常自负的美国媒体和教育学者们,也都想试着寻找出芬兰教育如此均衡的原因。

  只是,当所有来到芬兰的考察者,发现芬兰没有所谓的“资优班”(类似于大陆的快、实验班)、孩子满七岁才入学,学校没有制服、没有督学、毫不标榜精英培养、考试次数不多、学校不做排名、老师不作绩效考核等等,一一打破他们原先的看法,更加使他们好奇。

  其实在芬兰,青春期的学生,从小学六年级起,女生们就开始化淡妆,涂睫毛膏或挑染头发,所有青少年们该有的青涩、自我,芬兰孩子都有。但师长却任其自然发展,没有人去刻意禁止、管制,反倒鼓励孩子们表现得落落大方,成熟自得。

  这些年,我也从芬兰孩子们的身上听到、看到,也了解到他们喜欢看的许许多多美国电影、电视影集,喜欢听的流行歌曲,以及在他们中间风靡的流行服饰、电玩、网络、email等等,都青春十足得跟得上世界最新潮流。

  然而,世界各国教育体系和师生群体所拥有的多种焦虑、竞逐,在芬兰却都归于最根本的人性化思维,以行之自然、不急不徐、不争不抢的基本理念贯穿整个基础教育。在芬兰教育中,学校与学校,不会去做无谓的“竞赛”、“排名”,学生与学生,老师与老师,更不会做原本起跑点就不公平的较劲;所有的评估与考试,都是为了让学生知道从哪里去自我改进,提供日后成长的基础与学习能力进步的空间,从来就不是要去挫折学生与老师的士气,和成为讥评他人落后、不长进的工具。

  在报导中,引述了一句OECD派驻巴黎官员史来瑟先生的话:“多数国家的教育,就像是汽车工厂;但是在芬兰,老师却像是真正在开拓的创业家。”

  不禁让我想起担任过30年小学老师的母亲曾经说过,现在的教育,像极了工厂的大

  量制造。

  注:国际学生评量计划(The 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PISA),是由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于1990年代末期开始,针对全球40余国的数十万名15岁中学生的数学、科学、及阅读等项目,进行持续、定期的国际性比较测试研究。PISA是由OECD会员国共同参与,但也开放给非会员国加入。这项规模庞大的国际评量,每三年举行一次,第一次是2000年,共43国参与;第二次是2003年,共41国参与;第三次是2006年,共57个国家和地区参与,台湾是在第三次PISA评量时加入。

老师一样好:不用评比

  芬兰教育中另一项最可贵之处,就是尽可能地不比较、不评分,对学生和老师都一样。在学校不给教师做无谓的评比与评分,不给老师打考核,没有督察,也没有评鉴报告。

  教育机构的官员们回答说:“我们的老师,都是一样好!”

  所谓的老师一样好,就是在其养成教育中,拥有完整的教学能力训练。芬兰基础教育体系的教师,不仅拥有硕士学位,更在其教育领域学习中,发展出研究、教学与思考的多轨能力。他们相信评比与评分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扭曲与竞争,反而丧失了鼓励老师们自我充实、进修的本质与意义。而且,每个班级、每个孩子的状况都不尽相同,老师既然不能选择学生,就不需要强力去凸显自己的“教学成果”,再说,成果又如何能具体地被评估呢?

芬兰人还会反问:“请问,对老师做评比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逆向思考,从芬兰讲求平实、平等、高品质的教育师资培养角度来说,也的确是。因为如果真的要把老师们都拉去做比较,那还真是连起跑点都不一样的“不公平”!

  “平等、品质、公平”是芬兰教育中不断强调的。人人都应赋予相同的机会,但从不强调要赢在起跑点上!因为那只是跑百米的冲刺,而不是真实人生的马拉松;况且,谁要是在马拉松的起跑点上就争先要赢,那通常是最后的输家。

  拉普兰大学教育系附属实验学校校长瓦菈能(Eija Valanne)博士跟我说,我不需要去管老师,老师的教学如有任何的问题,最后一定都会反应到我这里来。如果我们去管老师,所有的表面功夫,又有谁不会做呢?你要什么数据,人家就给什么。你一来,人家就做个标准模样给你看。可是那有意义吗?对学生有益处吗?对整体教育进展有帮助吗?

  当主管教育行政的机关,不做起跑点不公平的评鉴,而给予参与教育的校长、老师、学生同等的学习成长机会与动力养成,一起依照全国教育核心课程纲要,自行订立自己的教学目标与希望达成的效果,无形中反而更符合人性的平衡价值。

  这个想法确实很芬兰,让习于评比的亚洲社会乃至美国教育体制,对于芬兰的表现和基本理念都相当惊艳。也为习惯于从小到大要求品学兼优、当第一名的社会,提供了不一样的北欧思维模式。

  当整个社会从小到大都在“比”,从学业成绩、工作绩效、职场成就等等无所不比,不管资源与人员配置是否不同,就大家搅在一起地去比成效、打考核,丧失的不再只是人心的良善与互助,更让长期社会发展趋向狭窄的功利与恶质竞争。乍看之下看似公平的能力表现评核制度,仔细推敲其实处处有着明显的不公平。而芬兰的想法是,资源、对象、起跑点都不同,为什么要比?如何去比?放下起跑点不公平与评鉴制度的不平等,人性尊严和自我实践才会自然浮现!

可是,难道芬兰老师的教学成果和是否适任等等疑问,就没有任何的评估方式吗?有的,当然有!

  老师一年之中会与校长一起讨论个好几回,老师不仅自行订出一整年的教学目标与教学方法,还要规划下一阶段或明年的教学计划要如何达成,总结去年之中最令自己满意的教学成绩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自己满意或不满意?校长和老师一起以每个人不同的条件与情况去评估,这就是一种对自我期许的鼓励。老师们从实际教学状况、对现在与未来有所构思与规划,再加上回顾过去教学的讨论方式,让老师自己找到生涯规划的真谛,找到自我成长、策励的动力。

  每隔一阵子,老师会收到不同意见与满意度数据,这些是让老师们对于校方、家长、学生等各方反应有全盘的了解与省思,也知道自己教学方法和内容会引起怎么样的效果与回响。而不是以单一的“甲等”、“乙等” 来打考绩,或依照人数比例分配下的绩效考核,而出现总是被当做牺牲品的菜鸟,或总是轮到考绩垫底的倒霉鬼。

  显然,芬兰体制评比老师的方式与评估孩子的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评比孩子的模式是考试和分数制,对老师的评比也是绩效挂帅;最后,总是有老师和学生为了分数和考核不择手段,扭曲了多少原先对这份工作与学习有热情、有理想、有抱负的老师和孩子们。

  几年来,我曾经好几次询问各级政府官员的考核体制,一样的是以自我肯定、自订目标与标准的评估模式。凸显出标榜从起跑点去衡量的分数至上评判法,真是不经意间拿了同一把尺,去衡量每个不同的孩子、老师与人员。

教育,一切都是为了学生

  2007年入冬的11月间,我在约瓦斯曲莱大学教育主管学院与院长和一位资深研究学者聊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他们都分别当过几十年的中学老师,因此实务经验和教学理念都相当丰富。在谈话中,彼此交换的议题非常多,不过让我最动容的,莫过于话题谈到老师“自由度”与“被尊重”程度的时候……

  “如果教育体制对老师们有评比、考核的话,那会是种什么情形?”我问起。

  “我们可以向你保证,那芬兰的教师必定集体罢工!大家不干了!”想不到,这两位发髻泛白的资深教育人士,竟是如此斩钉截铁,摇着头很酷地大声说道。

  “真的吗?为什么呢?”我惊讶的问。

  “如果一个社会体制对自己教师的最基本信任都没有的话,那还谈什么教育呢?”他们中气十足、异口同声地说着。

  接着两位教授此起彼落地述说着,他们当年在教学时,所想的都是如何善待学生,怎样教导才对学生最有益处,从来不是为了要让学生或自己的教学成果拿第一,他们压根没想过要“争第一”、“抢第一”。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其所能地去教导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如此而已。”他们平心静气说了这段话,但其字字句句,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坎中。

  我低头简略地写了下来,其实是为了稍稍掩饰我已动容的湿润眼眶。

  “那当国际评比成绩出来后,芬兰一下子轰动了全世界,你们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呢?”我定神之后接着问。

  “不瞒你说,我们吓了一大跳!”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为了要得第一才如此施行教育理念的。”

  “几十年来,我们就是一直单纯地希望,把事情做好!”他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回,我反而听得好开怀,因为每次与别人晤谈,当遇到对方愿意将个人心坎深处的想法与我分享,在那瞬间冲出唇齿之间时,总是最让我感动与欢喜的。毕竟,那种让人澎湃心潮的话,对我而言,比所有的统计数据与数据显示,更贴进人性与事物的真实层面。

  这两位学者,略带腼腆,却又诚挚谈论教育理念与心中感受之际,让我觉得何其荣幸!在最是灰暗的十一月天,却感受到人性中的“纯”与“善”。这份追求事务的真与善,以及坚持价值核心,让我上了一堂课!也让我愿意将自己的既成观念与习惯认知,逐渐换成以他们的角度与文化背景去思考教育的基本面到底何在。

  重视过程胜于结果,其实,这很芬兰。芬兰人多半认定,如果过程很扎实、良好,那结果一定差不到哪儿去!因为过程的规范与制度,可长可久的设计、执行,要远比一味的追逐短期成效或只求第一,对每个人的人生与整体社会,更显得重要、有意义吧!

英文是怎么教的?

  有一回,朋友问:“你知道吗?我们去参观一所小学校,问老师到底学生怎么学英文,你们如何教英文?老师竟然说她不知道!”

  嗯,这个问题,我有自己的观察与说法。

  很多事物,对某些人来说,理所当然,只要平平实实的去做就对了,并不会特别去思索为什么会如此。而教学效果到了一定程度时,就以既定模式持续教导着,不需要再了解为什么要这样教,会产生什么效果。直到某些局外人问起,才一语惊醒梦中人,而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其实这很正常,更何况芬兰老师本来就可能没想过自己有什么特别秘诀!


  我又想起,有一回台湾媒体来访,在学校访问行程之后跟我说,她问起学校的英文老师:“请问你们英文怎样教的?”老师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回答:“就是这样教!”其实,我们一定都渴望听到什么秘诀与诀窍,最好来个一二三必胜法,或是如何在五

  天内学好英文等等。但是,芬兰教育体系的语言教学之所以成功,不是方便面式的一蹴可就,而是经历过教学理念和教学方式的重大演进与长期变革。

  曾经,芬兰的英语教学,是以文法、字辞和翻译为主,学生学习的东西不符合日常生活需求,不仅过于着重读与写,还忽略了一般最常需要使用到的口语演练,也未着重于学生对整体外语生活环境的认识与听力训练,无法以耳濡目染的方式达到接触语言信息的效果。

  芬兰的教育改革,对于语言教学与学生学习方式的改变,绝对是最值得关注的重点之一。改革的方向打破了以往过于着重文法、语辞的记诵方式,而改以充分地让学生进行听说的演练,再配合读与写。

  当然,师资培训的方式与教育,改变老师的教学模式与心态,持续的师资在职训练,另外再配合教科书出版商随之调整取材与编辑方向。从教育政策、教学概念、教学方法、教学材料、教师训练等,整体共同良善循环的改变,花上不少时间与精力;但确定方向后,努力走下去,就走出芬兰在英文及其外语运用能力上的一片天。

  此外,芬兰不论最大的国营电视台YLE,或民营电台的各种外国电视影片、影集等,都不会专门配上芬兰发音,而是原音播出,同时打上芬兰文字幕;不仅让芬兰的孩童与青少年可以在观赏电视时,听到道地的外国语音,更能看到与学到芬兰文字。

这项外国影片不配芬兰语的决策曾经引起广泛的讨论,但最后决定性因素是考虑国家人口少,要为几十部,甚至上百部电视影片、影集配音的成本,实在太高,不符影视经营成本效益。

  所以除了少数针对幼儿和儿童趣味性的影片外,各类进口的外国电视节目、影集与电影都维持原音,再配上芬兰字幕。来芬兰考察、采访的专家学者与媒体,都认为这项决策对于芬兰近几十年来不同世代的外语学习,辅助效果非常大。

  当然,更多人认为网络与电玩的兴起,以及国际化的因素,加上英语使用已遍及全球,对于芬兰这几年新生代的语言学习,也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启发。多次参访中,我看到现阶段芬兰学校的英语上课方式,综合了CD或录音带的使用、聆听故事、齐声朗读、游戏设计、话剧演出、唱歌练习、分组讨论、与相互对话等。来芬兰的头两年,自己曾在赫尔辛基大学上了好一阵子的芬兰语课程。学了一两期之后,就跃跃欲试想要练习自己的芬兰文,所以看到女儿们在音乐学院里,或是看到在上游泳课的芬兰孩子们,我就心痒的用芬兰文问:“你几岁啊?”

  他们一边想,一边扳起可爱的小手指头,算了算之后,竟都以英文回答我:“Ten !”

  或是:“Twelve !”

  我十分惊讶,又很开心。后来我想,这些没上补习班去学英文的孩子们,只有在学校的课程或日常生活中的电视、电玩、电影中学了一点,却能将所学很自然的运用上,真是不简单!

  很可能老师跟孩子说,碰到外国人,别忘了说英文喔!看来,老师的适当启迪和正确鼓励,发挥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力。

我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和台湾友人说:“其实当芬兰人老实的回答说,某某科目就这样教时,这不就很芬兰吗?”

  一来,他们多半不认为自己教学方法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因为教学理念本来就是很符合人性的自然学习,而不是记诵式的压力。二来,如果正好遇到一个木讷、较不擅长对外解说的标准芬兰性格老师,大家能期待他或她一时三刻间,就能对一项或许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侃侃而谈出个道理来吗?

  谈不出来,不是不知道。芬兰或许还真不清楚为什么平实的教书,也会被视为拥有什么惊世绝学咧?

  很多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事,通常不会是日常必须思考的范畴或是认为别人会感兴趣的问题;对芬兰老师或甚至一般学生来说,日常上学、上课间都已经再习惯不过的教学与互动模式,或许压根都没去深入想过其中隐含了哪一些大道理。

  不过,如果遇到一位很国际化,或有比较多向外人解释、说明经验的芬兰人,或是年轻一辈活泼开朗的芬兰人,那一定会有不同的答复。

家长会一窝蜂去选学校吗?

  在国际化、全球化喊得震天价响的今天,当芬兰普遍把外语学习看成与世界接轨的基本工具时代,到底芬兰的家庭与父母,会不会一窝蜂地非要孩子们去就读所谓的外语或是双语学校呢?

  我在参访土库市一所中小学时,遇上两位家长,她们的穿着打扮,是非常普通而典型的“正港、本土”芬兰味,不像许多在海外旅居多年的芬兰人那样多彩、有型,反而显得家常的朴实。

  我问她们,为什么你们没有选择让孩子去念其它的外语学校或双语班?

  一位妈妈家长有点腼腆但很笃实地说,因为我的两个孩子在许多学科上都需要特殊辅导,想去念双语并行的学校,那是不切实际,对孩子在基础教育上的扎根并不好。为孩子选择学校,有时必须看看自己孩子的能力与需求,不能强求。

  另一位家里没有电视的妈妈说,儿子的学业表现不错,热爱阅读,她乐意让孩子去这样的学校试试,只是她先生不愿意。我蛮好奇地问为什么,她笑笑地说,因为他先生认为,母语毕竟是基础,根基要先打稳。

  我很讶异地听到这样再平实不过的见解。这几年我已经体会到,芬兰的家长们并不会一窝蜂的抢着为子女们去争取进入双语或外语学校等等,追根究底说来,实在是因为芬兰的基础教育和外语教育本身就足够好。因为基础教育的平等、均衡,以及各地方投注的教学资源相当,大家才不需要“被迫”额外花钱去补习许多学科和外语,而可以放心在一般学校和外、双语学校之间,进行理性而平实的选择。

  有一回,我没头没脑的问小女儿的老师海蒂说:“赫尔辛基市政府开设了这种IB英语教学课程,难道不怕家长会一窝蜂的想把子女送进来吗?”

  海蒂觉得这好像不是问题似的回答说:“如果在芬兰出生长大的孩子,母语是芬兰文,我们都认为,最好的选择就是离住家最近的社区学校。政府所加设的外语,或双语类型的学校,是给那些自小有接触其它语言,或是随着父母在海内外搬迁的孩子就读,因为他们自小开始或在海外时,就已接触了英语或是其它语文。所以搬到或是回到芬兰,最合理的学校选择,就应该是以偏重在原先所读的语言,或是双语学校才对。”

不论是跟着父母因工作必须前来芬兰就读,或是常在国际社会搬迁来去的家庭,这些学生时代就常进出国际的孩子,能够在返回芬兰,就读时,不会产生太大的母语课业压力,又能兼顾原有的外语程度,这可以让移居回芬兰的父母们,或从外国来芬兰工作的“候鸟族”,找到更有说服力的安居乐业选择。因此,给有需要的孩子们,是芬兰政府设立双语或外语学校的基本概念。

  而对于一般母语为芬兰文,在学校小三就已经开始上英文或其它外语,不必要再特别找寻另外的英文教学环境,芬兰的学制和教学水准,已经让大部分的家长放心地把孩子送进基础教育体制。至于那些不论是长年旅居国外的芬兰孩子,或是其它国家移居芬兰的学生,他们还是处于不断的变迁生活之中,反而应该要有一种持续学习的基础语言。

  海蒂和多数的芬兰人,说到了最平实的教育着眼点。

  芬兰教育界为了赫尔辛基的快速国际化,以及希望吸引更多外籍专业人才到来,所以在近几年,有计划性的在原有芬兰学校里,开设外语或双语班课程。这让更多的外国公司、机构、国际组织、研究人员、教授、学者等等,愿意短期内携家带眷来到芬兰,更让那些在海外工作的芬兰人,在合约届满或调派回国的时候,乐意将子女们带回国来就读,依照子女的语言使用情况来选择进入一般芬兰学校还是进入以双语教学为主的班级。

  小女儿就读的中小学,校长是一位年岁不高、思虑敏锐的女士。我始终记得她饶富深意,却又再自然平实不过的说。

  “就算这些芬兰孩子们只能回来个三年五载都好!他们回到了芬兰母国,也都接受到本国教育的内涵,不论是以芬兰文,还是英文,或是芬、英双轨来教,都一样的会在他们心灵里,播下芬兰文化的种子,不是吗?”


的确,只要有机会回到母国,即便是短暂的,都是一种文化与家乡情怀的播种;唯有对自己文化与国家深具信心的民族,才会拥有如此开放、宽广的心灵,和如此有弹性的教育方式与语文教育政策。

  海蒂说道:“如果孩子一直都是在国外的英语系学习环境里受教,那当然就应该在回到芬兰之后,选择有双语教学的学校或班级,这样可以尽量兼顾到原有英文的教育基础,又能在一定时间内,让孩子们接受到最适量的芬兰本国教材。当然,如果孩子从小就在国内长大,母语芬兰文应该还是最根本的,家长也需要针对孩子的学习状况,和学校的外语教学效果,再来决定是不是要考虑另外选择双语环境。”

  校长也说了相同的理念:“我们不希望那些在海外多年的青少年,在一回到芬兰之后,就必须面对一个纯芬兰语的教学环境,被迫在基本语言环境里深受煎熬,阻碍他们发挥原先所学的能力。青少年是成长中最苦涩的年龄,实在不要再加添他们不必要的环境压力!”

每日至少半小时的阅读

  根据国际学生评量计划(PISA)的研究,芬兰中学生阅读能力表现极为出色。虽然芬兰女孩的阅读力普遍高于男生,但芬兰男孩平均阅读力却是众多参与评比国家成绩中表现不错的。

  这除了奠基于芬兰整体社会的阅读能力一直以来都有相当的水准,更有赖于在一九九○年代初期,芬兰政府与许多民间机构组织不断的推动强化阅读的扎根。不仅各个学校长期推动阅读,芬兰的书籍协会、出版公会、图书馆协会、报业公会、期刊协会、教师协会等等都广泛长期参与,这就像一张绵绵密密、生生不息的网络,把芬兰男女老少紧紧的拥抱在书香世界的怀抱里。当整个社会不分世代、族群、性别都有了相当的共识,就是促使阅读平实化、平等化的最佳基础。

  我一直很爱看孩子们沉溺于书海中,全神贯注的投入、汲取故事情节。我原来以为两个孩子只是随意看看,但日复一日,我听到她们兴高采烈对谈著书上读到的冒险、惊奇、开心、伤感……,也听到她们告诉我说多么喜欢哪一位作家、哪几本书、哪一些故事情节的创意十足、哪几本经典已经被拍成电影……几十本书在她们的眼中,是一种透过阅读而自我满足的过程。

  在西方教育理念里,学校在孩子年龄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引领学生阅读,这一点,从当初我们在美国就已见识到,一直到后来进入芬兰的国际学校,以及孩子分别陆续转到芬兰学校等,芬兰与欧美老师们理念一致的对于孩子最基本,最常见的要求,就是一生“阅读”习惯的养成;对父母的期待,也是多陪着孩子阅读。

  阅读的培养与引导,方法很多,但来自父母与家庭的陪伴和鼓励,绝对有极大效果。这一点,芬兰的父母与学校师长,一直都有相当普遍的共识;再加上芬兰基础教育的根基扎得稳,人民知识水准普遍不错,所以阅读习惯成了代代相传的良性循环。

  而孩子入学后,学校的系统化引导与鼓舞,是让阅读建立起平衡与平民的最佳根基。芬兰孩子们的每天家庭作业之一,就是“至少半小时的自我阅读”。

  “功课”中的这半小时,不是要学生再继续啃读制式的教科书,而是鼓励去读自己想看的书,用自我引发兴趣的方式,让他们沉浸在书籍的世界。

  这半小时的阅读,基本上是良心与荣誉制的自我要求,不会有制式化按表操课的白纸黑字阅读手册,去逐一记载念过的书名。学生读多、读少,是自己对自己负责,是自己要或不要建立起来的人生习惯。


  毕竟,芬兰教育是希望学生学到独立自主,方法虽然总会依不同的学校与老师,而有所不同,但基本盼望都是相同的。有趣的是,念过不同学校的两个女儿,所碰过各年级不同的英美籍或芬兰老师,从鼓励角度和运用人性化方法引领阅读的本质与精神,竟完全相同!


计程车接送上下学

  2007年11月上旬,一个阴雨不断、天色灰蒙蒙的清晨六点多,我开车前往三所位于罗亚镇郊区的迷你学校。车子经过罗亚市中心,往萨玛提(Sammatti)方向继续开。其中的两所小学在同一条乡间道路上,间隔八公里的路程。

  往萨玛提的连外道路虽然只有单线道,但建设相当完善,路两旁在暗沉天色下依旧看得出缓坦起伏的森林和农地,在车窗两旁滑溜而过。开了近十二公里,突然间,我瞥见右手边一个丝毫不起眼的标准芬兰小招牌,写着学校名称。老天,这要是下雪的话,标志一定会被皑皑霜雪给覆盖!而且在油门猛踩下,呼的一声错过好几里路也还不自觉。

  把已经稍微开过头的车子倒回来,弯进学校的停车场,一栋古味盎然的木造建筑已映入眼帘,温馨的氛围、偌大的广场与后院,与其说这是所仅仅30位学生的公立小学,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户人家,来得更为贴切。

  才刚停车,就看到先前联系,深怕我迷路而 email一份网络地图给我的尤西(Jussi)老师。他停好车走了过来,这位高壮帅哥流露出腼腆的芬兰式笑容欢迎我;我心想这款型男,怎会到此乡间迷你小学来咧?但嘴上还是说着我提早到了二十分钟,您请先去忙,我在外面院落逛逛就好。

尤西客气地邀我一起进去,这时已是晨间八点多,我看到孩子们陆续乘着计程车到校。计程车?虽然我听过在芬兰许多偏远及郊区地方的孩子们,是搭乘当地政府付费的计程车上下学。

  之前在赫尔辛基国际学校,看到美国大使馆为他们所有员工的孩子提供免费的计程车上下学接送,就已经是瞠目结舌。但今天看到的是整个学校30个孩子,不分家庭状况,全是中小型计程车接送。

  我不禁和尤西聊起了孩子们上学乘坐的“交通工具”……

  他说:“住在这郊区的学童,住家散布广阔,又因为区域内没有便利的大众交通工具,所以当局为了让孩童接受国家义务教育,因而提供计程车的上下学接送,费用由政府负担。”

  对啊,在芬兰,宪法保障国民受教育的权利,因此提供教育资源就包括了适当的学生交通安排,就是政府应尽的义务。

  在一个重视法律权利和义务的国家,所有的一切,包括教育,也是国家与国民之间的一种宪法关系。

  我一边看着学生陆续坐车到校,一边走进了校舍的门厅,十分惊讶这所学校虽小,可是一切整齐完备!触目所及,绝不像是一座所谓的“乡间学校”,不仅教室的设备、老师与校长的备课休息区、教学工具和体育设施等等,都有着等级不低的“私立”学校水准。这只是罗亚市郊区十几公里外的一所公立迷你小学!

  同时兼管两所学校的资深校长,兴高采烈地迎接我,他和尤西老师交换意见之后就招呼我,还一边打手机,以三方通话方式和陆续进门脱卸厚重冬装的孩子们寒暄。他引导我先到了餐厅,只见三张长桌的小餐厅整洁明亮,而一张桌上已摆了咖啡杯和吐司、火腿、生菜、奶油等等餐点。

厨房里一位穿戴头巾和围裙的妈妈桑,和蔼可亲、笑脸迎人地以简单的英语问我要喝咖啡还是茶,我一边谢着说咖啡,一边问着她工作和住家情形。

  她就住在学校对面,每天来校为孩子们准备中餐和清洁打扫,接着悠然地指着窗外晨曦迷朦、还透着微蓝天光的原野说:“工作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景观,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她有如邻家阿婶一般的脸庞,有着我望之莫及的智慧和温暖。

  尤西在我一进门,其实话语就从未间断过,他和校长倒是都分别先问了我是否去过一所名为贝提莱(Pettill?)的学校。一大清早开过蜿蜒的乡间道路,我一时脑子还不太轮转。“好像耶”,“嗯”,“没错的”呢喃了几句。

  他俩高兴地说:“我们的太太就分别在那所学校当校长和导师!”我惊喜得愣住了,两对夫妻档,居然在两所截然不同的学校让我遇见!但先生们是在乡间迷你学校当值,太太们却在较近市区的中型学校教书,有趣极了!

  想不到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还真小。

  学校傍临着乡间车道,面对着优美湖畔与青翠树林,环绕着学校后方的整片森林,令我感到舒畅清新。虽然这乡间道路的车子不多,但车速比较快。孩子们一方面住的区域分布较广、路途偏远,一方面是路上并不安全,所以这里的30个孩子,每天都是由计程车分批接送上下学。

  这不是奢侈,不是浪费,而是一种国家对善尽教育义务的用心与付出。

  这里一到六年级的30位学生,采取了混龄教学,这很芬兰,务实又兼顾教学成效。

一到三年级在一班,四到六年级在另一班。上课时间弹性配置,有三个年级一起上课的时间,也有单一年级或是两个年级一起上课的时段。学校只有两位常驻老师,既当导师也当大多数科目的老师,英语课则由一位另外聘请巡回三所小学的老师,在固定时段来教学。

  帅哥老师的教学桌上,摆了不少教本和书卷,我问着有关课本选择和混龄课程的教法,他倒是蛮自豪地把他和校长一起决定的三年级历史课本和低年级的数学课本拿出来,演讲似的述说着他做选择时的考虑,比如图页多元、内容精彩等等;不过他也说一个课堂内同时教两个年级,是比较需要花费心力的。

  我问了他是怎样到这儿来的?我心想,该不会是被分配来的吧?但他却理所当然地回答说:“我自愿来的啊!因为混龄教学的挑战性高,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胜任;我既可以住在罗亚,又能在这里教,蛮不错的。”

  嗯,他选的是一份事业,不再只是一份工作了。

  校长和尤西陪着我在整个学校走了一圈,这30人的学校,还真是应有尽有。不仅有室内体育馆,可以打篮球、地板曲棍球、手球、羽毛球,还可以做体操和舞蹈,更设有更衣间与淋浴室。

  校长很自豪地带我去看了工艺教室,它就在这所学校一1906年创立时的第一座建筑物内。1906年?天啊,这学校有100多年的历史了!

  这栋已然百年的古董级木造校舍,至今仍维护得相当好,不仅延用至今,让世代的芬兰孩子们在此跑进跑出,更是个文化与教育的历史见证!

十五位学生的迷你小学


  车子再调回头往罗亚城里开,上了高速公路,在离城区20公里外经过了一座纸厂,望见远处一座木桥,记得刚才学校的师生们说,我要找的第三所学校就在附近了。天际依旧阴郁,无法好好一睹景色。但,行经的森林与湖泊,已让我心向往。

  连结湖泊的木桥,带我进一处世外桃源,一转眼间,我又看到一个标准芬兰式、小得可以的学校(Koulu)的告示牌,我找到了。车一开进停车格,闪过一个念头,我想,好像已经不用深入参观了,因为接连看到这样小型学校的环境,打破了我对刻板“小“学校以及偏远郊区孩子学习生活的观念。

  又是一栋百年木造建筑与森林绿意尽收眼底的学校。我一进室内,整齐、温馨、井然有序,我真的好怀疑,这是一所只有15位孩子的公立学校?

  这样的环境,不仅城里孩子难以企求,更像极了传说中的私塾。

  全校一到三年级,15位孩子。学生人数很迷你,但它和所有的学校一样,该有的设备一项都不缺。以整体空间的平均使用率来算,他们显然比我两位在首都的女儿们还要幸福,因为整座建物的资源,就属于他们“私有“。

  唯一的老师正在忙着招呼学生,而厨房的阿姨正在煮点心,老师请了一位当地社区人士来帮忙接待我。可能是年轻女老师的缘故,整个教室与走廊上的布置,温馨雅致,较像是甜蜜蜜的家。我的目光,停不住的东张西望,感觉处处是惊喜,这种氛围绝对是我女儿们在赫尔辛基城市的学校所享受不到的“奢华“。

  15位学生的学校,当孩子到四年级后,就会转往其它更大规模的学校,到时候,当地政府一样会提供与现在相同的设备,而且与所有的芬兰体制一样,该有的营养午餐少不了,该有的书一样要提供。我问着终于停歇片刻的老师,不会因为地处偏僻而少了资源吗?

她们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的,宪法上有规定。“而除非政策是要关闭学校,不然只要学校存在的一天,它绝对应享有所有义务教育中该有的福利与资源。

  这些包括:一样是计程车接送上下学;一样有温热午餐;免缴学费;一样的高品质印刷课本与教材;一样的工艺课设备;一样的编织毛线和缝纫针具;一样的……

  又是“不让一人落后“的政策落实。

  整个学校,只聘一位老师撞钟,但不兼校工,打扫和煮餐有专业的阿婶,就和所有芬兰的学校一样。这也就没有谁管理谁的问题了,教育是良心事业,长发披肩的年轻安妮说她希望能一直都待在这个学校教书,我没问为什么。

  换成是我,如果也正好住在附近城镇,又能有这样的工作环境,每天开个20公里的车来上课,何乐而不为?

  这样的环境,对于自小在城市长大的我,羡慕万分!如果偏远地区的教育资源一样,可是环境更好,如果乡间小城的建设相当齐全,真是没有必要一定非往城镇去挤。虽然芬兰政府近几年来,正在为日后学童人数递减的情形研议如何重整全国各地的学校。因此,关闭偏远学校,或者学校的合并,正在各地上演。

  官方的说法是,要把教育资源善加利用,所以并校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资源。当然,这些决策落实之际,会遇到当地居民的反弹抗议,也是经常见到的。

  对于一所又一所处处是历史与社区岁月记忆的学校,其去留问题一再浮上台面,大家也只能随着趋势载浮载沉了。但是,随着人口结构的变迁,社区的再造,以及把关闭部分学校之后整合起来的资源投注于附近学校与学生,这似乎已是无可回头了。

  不管日后这三所学校是否仍旧存在,但它们的确在每个时代阶段充份发挥了基础教育的作用。推动或反对关校的各方必然有其说辞,但是,这些说辞后的因应策略是否完善,才是更为人民所关心的。

  为每个孩子提供最好的福利与基础教育,我想这点,芬兰始终都会全力以赴。

竞争力,来自何方?

  拉普兰基提莱镇上这位资深女校长对于芬兰目前高中学生的数学程度颇为担忧,因为高中毕业考,数学已不再列为是必考科目,所以她忧心这样如何能再让芬兰继续凭借着Nokia手机所创造出的高科技研发地位屹立不摇,以及如何撑持起这片科技江山所最需要的数理人才呢?

  抱持这样看法的女校长,当然不是芬兰唯一的,因为总会有一部分芬兰人认为芬兰教育不够严谨、不够有纪律,不像他们“以前”那样管训严格和要求高标准成绩等等。

  但是不同时代的人,本来就有不同时代的教育环境与教学方法,能够与时俱进地改良,并找出最适合当下的教学理念,才能让教育品质不断提升。而且每一代总会对下一代有些指指点点,但只要确实找出改善之道,那每一代之间的差异就不需要担忧烦恼了。

  方法与理念容或相异,但是,社会的核心价值呢?大家公认的社会公平正义基础何在?

  芬兰社会所看重的的价值,就在“平等”二字!如何珍视“平等”?如何让下一代知道、尊重“平等”?如何在教育中落实“平等”?这似乎成为芬兰社会共识中的共识、理念中的理念,称之为“核心价值”当不为过。

  当一个社会里,大多数人都能体会确实需要每一种不同的人才,那互相平等看待,互相尊重职业出身,互相认同学习需要,互相了解志愿类别,互相认定彼此扶助才能生存发展,也才会真正落实生根。

我这几年间常常在访谈、观察过程的当中,不自觉地问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在不同群体、不同地区、不同校际,短短几分钟或长达两三个小时的访谈中,最后总会呈现很类似的芬兰社会与教育基础价值观:“平等”!

  这显然不是一种可以被教导出来的“口号”,因为在开放、民主、自由的社会里,不同年龄层、不同性别、不同族群的人,是难以统一口径去表达同一种概念的。而且芬兰在男、女性薪资水准与工作环境上,要达到真正平等与相互尊重,或许还有着必需长期努力才能改善的空间。

  但是大家对于“平等”必须源自于求知权力与教育机会的均等,则众口一致地认定这是基本的价值,也认为芬兰长期以来确实履行了教育的真正平等。

  十二月一个难得有阳光的午后,我和拉普兰朋友碰面叙旧。

  “在你看过、去过那么多学校,观察了这么多不同城市乡镇之后,有什么结论吗?”克丽丝汀娜问道。

  瞬间,我沉默了。

  半低着头,不禁露出浅浅的笑容说:“怎么办呢?怎么都一样!”

  她笑着回我说:“那是好事啊!”

  我所说的一样,是城乡差距小的一样。

  我所说的一样,是教育资源共享情形相同的一样。

  我所说的一样,是各地校舍与建筑品质优良状况相同的一样。

  我所说的一样,是学校与地方图书馆分布、藏书丰富情形相似的一样。

  我所说的一样,是不论你我的出生和家庭,绝对保障享有高水平基础教育的一样。

  我所说的一样,是不论你是在芬兰的中部湖区、是在芬兰与俄国边界上的卡列里亚Karelia省、是在西部与西南部瑞典语地区、是在冬天长达半年的北极圈内,学生都一样有着热腾腾的营养午餐可吃、有一样高水平的教科书可读、有一样基本素质优良的

教师、有相同的教学理念被完整地执行出来,以及充足的课外读物鼓舞着学生的心灵。

  要能真正落实这一切,的确非常不容易,没有几十年教育界勤勤恳恳的推动、规划、执行,恐怕没有今天的实质成果。也因为如此,我更觉得芬兰的教育经验,难能可贵。

  乡镇有乡镇的美好,城市有城市的优点,每个地区原本的差异性,在一个独立自由的体制中,全国各地都能遵照基本的纲领施教,也因为讲求法律保障受教权利的确实执行,让教学体系能一面遵照规范,一面又能自在发挥出自尊与自信。

  教师们被教师体制启发、鼓励发挥教学创意,体制更期待教师们独力自主地为教学成果负责。大家都参与,每个人发挥长处,不仅先得到体制的尊重,而后自重自尊。芬兰名闻遐迩的国家竞争力长期基础,就是这样被一代接一代的优质教育体系所打下来的吧?

未来教师需要的能力

  2007年11月,我拜访了拉普兰大学教育系的附属实验学校,亲切的女校长瓦菈能(Eija Valanne)博士替我做了简介,我除了尽力了解这个系所的师资培育方式之外,也跟她们谈起约瓦斯曲莱大学教育系招收学生方式的最新创举改革法:“心理测验”。

  安妮讲师笑着说:“约瓦斯曲莱大学,总是最具创新的能力。”

  接着她们又说:“我们一直以来,就和多数的大学教育学系一样,有三项考核关卡,其中有两种面试;一对一,以及群组活动的面试。通常就足以从学生应答进退的反应与分组合作的表现情形,作为关键性的参考与佐证,进而评测出这位学生能不能被教导成为适任的老师。”

  的确,在今天的芬兰,要成为一位合格、有潜力的教育系学生,来自赫尔辛基大学的梅里(Matti Meri)教授和杜恩(Auli Toom)博士,在两场不同时间举办的教育国际研讨会中,都分别提出相同的观点。他们认为教育系的学生必须拥有可以被教导的潜能(Educability)、合适的人格特质(Personality)和学习动力(Motivation)等的综合条件。

  芬兰教育界普遍认为,这些才是真正成为未来教师的条件,从赫尔辛基、土库、拉普兰到约瓦斯曲莱等大学的教育系教授、讲师、研究员,都有如此的共识,认为一位适合此项工作领域的学生,比任何一位高中成绩满分的毕业生,都来得更为重要。

  这间位于芬兰中部、距离首都赫尔辛基近三百公里远的大学城约瓦斯曲莱,本身的历史不仅相当悠久,更是影响和塑造芬兰教育、芬兰语体系学校发展,以及芬兰教师培训传统的摇篮。她不仅是由芬兰第一所师范学院改制而成,更是第一座拥有芬兰语文教师培育体系的学校,并且她也同时具有教育思维的传承,和研发改革教学理念等先进思潮。

  这样新、旧交融的学府,到底是革新的浪头,还是守旧的城堡呢?

  我在约瓦斯曲莱大学校园里,和教育学院的师资教育系所副所长克斯提艾能(Emma Kostiainen)博士和系所的海诺瓦拉(Elisa Heimovaara)女士谈了许多。我问的重点之一,是他们如何选取教育系的新生。这两位芬兰教育界的人士先笑了一阵,接着反问说,你要知道的是我们的新制还是旧制啊?于是她们七嘴八舌地说道:“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与这几年的研究报告显示,最优秀的学生通常不见得会是最好的老师!因此,芬兰在2007年便开始了一项全面的教师招考和培育改造计划。”

我眼睛一亮,就这么与她们打开了话匣子,谈了将近三个小时还欲罢不能。我真没想到,芬兰这颗全球教育界心目中大又圆的“月亮”,还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啊?

  她们谈到,芬兰基础教育的师资,从1980年代开始,就已经实施中小学教师必须拥有硕士学位的体制,而每年光是申请想进大学教育系的学生,就多如过江之鲫,录取率也因为从严审核以及教育系所的招生名额限制,而已经相当低。

  但是,即使在这么严格的审核下,他们仍然认为这样还不够“好”。她们认为整个芬兰所需要的教育系的学生,足以被训练与教导成为芬兰未来三四十年的老师。她们所需要的不是只会念书、考试,却不问世事、不知与人相处的乖学生或成绩好的学生,而是有思想、有能力、有见解、有自信、有互动力、有包容力,而且还必须是可以再塑造的孩子。

  芬兰旧式的教育体系招生法,是依照高中毕业会考的成绩,若已经有工作经验、服完兵役、空中大学、实习特助等考生会加分,所以后者考进教师培育体系的学生年龄普遍较高。但前者能考上的学生,也就是所谓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大约占了三成(旧制),他们往往都是成绩最顶尖的学生,也就是高中会考成绩分数最高的一群。

  接着各大学教育学系会对考生进行面试,以约瓦斯曲莱大学而言,教育系从大约1500位申请者中,先遴选出300位进行面试,最后再选取约90位左右的新生,平均录取率约为6.4%。

  但是,旧有招考制度即便已有面试机制,而十几年来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老师,已经让芬兰教育成为全球的标竿之一,却还是让芬兰教育学界和学者大为感叹,竟然无法找到更多“最适合”当老师的学生!他们发现,某些申请教育学系的考生,除了高中在校成绩不错之外,也会在面试的时候,比较容易运用技巧性的应答而通过甄试。却发现许多真正适合当老师的高中毕业生,可能多半在第一轮甄试时,就因为毕业会考成绩不够高,而早早就被原先想用来找到好老师的制度,给先刷了下来。

  因此,在目前芬兰教育体系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真正具有“好老师”特质的学生。再来,教师培养和招考教育系所学生的方法,必须彻底翻新,而翻新之道,却又必须是极为科学、理性,同时注重“人性”思维。
  

石宣家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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