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比死娘还伤心的子女” (人生百忌──忌溺爱之三)

刘       墉

    今天文章一开头，我又要说两个「没良心」的故事给你听：
    我朋友的狗死了，她在电话那头哭：「狗死了！我比当年死了娘还伤心。」
    学生收养了一只流浪猫，从捡来那天就开始给猫看病，不知花下去多少钱。他非但没怨，居然还说：「奇怪！为猫花钱，我一点也不心疼，比给我妈还不心疼。」
    怎么样，够没良心吧！但是先别骂，他们的没良心除了天生薄情，还有其他原因。
    首先，我猜「他们」很可能太久没跟妈妈一起生活，更别说照顾母亲了。如果前者的妈妈，死前由她长期照顾，像她照顾她的狗一样，妈妈死，她当然会伤恸逾恒。后者也差不多，据我了解，那学生的父母都健在，而且十分富有，根本不需要他照顾，只怕他还需要父母接济。
    愈爱！愈爱
    爱很妙，你愈付出，愈会爱；愈不付出，情愈淡。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世界名著《爱的教育》？里面有个小男孩，在家乡得知爸爸病倒在城里的医院，小男孩急急赶去，父亲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小男孩日夜守在床边，照顾病重的父亲，不断安慰爸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带你回家！」
    经过五天，突然出现奇迹：爸爸好好地出现了。原来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爸爸，只因为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被小男孩误认。这时候，真正的爸爸要带小男孩走，小男孩说「不！我要留下来照顾床上的那个爸爸。」
   「床上的爸爸」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小男孩伤心极了，临走哭着说：「我爱你！爸爸！」
    我爱你那么多，你为什么离开
    请问！小男孩为什么会伤心？「那人」并不是他的爸爸，而且他已经糊里糊涂地照顾了好长时间，他应该怨自己白辛苦了。为什么反而伤心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付出了爱。
    即使是毫无关系的人，如果在偶然的机会交给你照顾，你照顾愈久、付出愈多、牺牲愈大，有一天他离开，你愈会失落。
    对小动物也一样。今天你看到一只流浪猫，把牠带回家。你只是可怜牠、同情牠。但是当你每天跟牠相处，为牠清粪便、带牠看医生，忍 受牠砸东西，甚至因为对牠敏感而自己不得不吃药：：你渐渐由同情牠变成爱牠。
    如果有一天牠不见了，你又可能一边哭、一边想、一边骂：「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为什么离开？」
    你居然气牠、恨牠。
    爱你、想你、恨你
    当心爱的人死亡了、变心了、离开了。那原本「无条件付出」的人，也可能由爱转恨。他不能不恨，因为恨是忘掉爱的最好方法。
    多少离婚的人，在另一半变心的时候，突然否定过去所有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就是这个道理。
    父母也一样，从小为孩子牺牲奉献，起早睡晚、省吃俭用，哪怕在外面省下半口，都要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
    我就在街头看过这么个画面，一位乞丐妈妈，整天没吃，饿得已经趴在地上，但是当有人给她一块面包，她先解下背上的娃娃，把面包撕成小块，送进娃娃嘴里。
    如果有一天，这娃娃对她不敬不孝，她是不是会加倍伤心？
    愈牺牲、愈爱，也愈会被伤害。
    正因此，总听见做父母的(尤其是妈妈，大概妈妈牺牲得最多。)咬牙切齿地怨孩子没良心，她们会拿别人的孩子比，说别人对孩子远不如自己牺牲得多，为什么别人的孩子更用功、更孝顺？
    然后，如同那些失婚的妇人恨自己瞎了眼，她们会怪自己，说自己过去都错了，错在只想到孩子，忘记了自己。
    她们说得一点也没错。父母为孩子忘掉了自己，却不知道爱一个人之前，先得爱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如同泥菩萨，怎么去保佑人、照顾人？
    别剥夺孩子爱的权利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想，他们在付出的时候，也就得到了回馈！
    当他们自己舍不得吃，把好东西塞进孩子嘴里的时候；当他们省吃俭用买件漂亮衣服，为孩子穿上的时候。他们心里是快乐还是痛苦？
当然是快乐！
    养小动物也一样，当你喂食的时候，牠们高兴得又叫又跳；在你抚摸的时候，牠们厮摩撒娇。你送牠们去洗澡剪毛，还要算好时间赶去，抱着香喷喷的「宝贝」回家：：：：
    请问，你哪一刻不是在付出的时候，也享受了付出的快乐？就算你有时候觉得辛苦，只怕苦里也有牺牲的愉悦。
    奉献的乳汁
    爱像妈妈的乳汁，由里面产生。不给孩子吸，就会胀痛发炎。当娃娃一口口吸吮的时候，妈妈也得到付出的快乐，甚至因为促进子宫收缩、减少乳癌的发生，而得到健康。
    每个人都有爱。付出爱的时候，也会得到爱。即使没得到实质的回馈，也得到温馨的感觉。所以无论后来的结果如何，都不必怨恨。
    尤其那些爱得太多、因为溺爱而害了子女的父母，更不能怨。请容我说句难听的话：要知道，可能正因为你一直追求那种付出爱的自我满足，而付出太多的爱。也可能因为你一味付出、一味把爱填塞给子女，却不让他们有付出的机会，造成孩子认为你欠他们的，对你的付出已经无感。甚至可以说，由于你剥夺了孩子对你付出爱的机会，到最后孩子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懂得爱你，没想到你也需要他们的爱。
    爱是好事，不恰当的爱，绝对是坏事。
    宠儿不孝，宠猪倒灶！
    人生百忌，最忌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