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尽是生命苁蓉的绿意,勾勒出这个季节的繁华。一转身,我看见了夏天。
有人说,夏天是个热情的季节,秋天是个多愁多思的季节。像“南国高楼魂己断,西陵古渡梦初回”,这样的诗句只适合在秋天想起,因为秋季的寥落和空旷,在心情不好时看见满树凄凉的落叶,容易让眼泪淌下来。而我觉得未必,立夏刚在眼前驻足,空气里到处是五月阳光的明媚和粲然,这应该是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而我在这样一个适合滋长慵懒情绪的日子,在铺着阳光的早晨里,想起了我辛劳的母亲。想起母亲的情绪,是万千辛酸里却分明漾着丝丝温暖的滋味。
回忆里,母亲总是将我们的衣裙,丝袜一件件熨平,叠叠好,放在木箱里,挂在衣柜里。在母亲庸常的忙碌里,初夏,就这样静静地来临。
日子之美,在于繁琐。繁琐的日子才能使心情变得单纯和朴素。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我依稀看见母亲在装满夏天衣裙的暗红色的木箱里,塞上几棵樟脑丸,如一粒粒谷种,不多疑,不存心事,仿佛头挨上枕头,就能睡着。这里面有无尽的精打细算和相互珍惜,以及一种平静清爽的态度,明澈如山颠的雪。母亲又在低头隐隐约约整理着什么,像是秋草间的蟋蟀,慢慢嗅到衣物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味道。白发在她的头顶上飘扬,覆盖,像一只黑底白花的蝴蝶,我觉得母亲就是塞尚所说的美丽而忙碌的蝴蝶,灼热而执拗地飞行于季节的边缘不落言诠不着痕迹。
母亲始终是一只忙碌的蝴蝶。四季更替时,母亲总为我们早早收藏起不用的衣裳,再拿出经年的衣裤。母亲的手更巧,她总是能用一块平常的布料做出各种款式的衣服,使我们姐妹青涩的童年过得快乐而满足。“知冷知热”,应该是语境里对母亲最富于依赖之情的溢美词汇。母亲知道在每个季节的开始,得抓紧时间洗完该洗的衣物床单被褥,好就着正午的阳光照干。
在初夏隐隐约约的风中,我膝上摊着一部打开的张晓风文集,想起母亲把日子打理得这样的柔软涤滑,井井有条,心中便荡起无限的感激之情。
其实,我也是喜欢过日子的人,只是我们的日子里浸染更多小资的味道。我和妹妹潜移默化多少受到母亲性格的影晌,就是凡事很劳心,但绝没有母亲的那般勤劳。我不爱厨房油腻的味道,做不好一顿象样可口的饭菜。现在我们都成了家,领略着日子的殷实和风情,但更深地体会到母亲细碎劳碌为子女的那份真情。每次回家,母亲总是高兴地忙里忙外,我们也习惯了她为我们的操劳,一大桌可口的菜,都是合着我们不同的口味,饭后的点心,番薯是我的最爱,玉米是妹妹钟情的……母亲惟恐我们不肯多吃,不厌其烦地劝吃,仿佛我们又变回了孩提时代那些个“贪吃的小馋猫”。要是去厨房,母亲连忙把我们赶出,连声说,烟味重,你们去休息,去吃水果。那一刻的情绪,是我无法用文字表达的。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母亲的勤劳成就了我们顺理成章的懒呢?
想起我的母亲,我头脑里满是她忙碌的身影,她总是系着素色围裙,像枝头开出的花朵,纷纷扬扬地,把简单的日子变得踏实安稳,她停不下来,她似乎只为子女活着。我想,只要孩子们好,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快乐和向往。
迟子建说:“在深秋的哈尔滨的暮色里,踩着街头的落叶,内心会是一种凄凉感,但,只要一步入自己家的厨房,煮起香喷喷的粟子,心情就缓和过来了。”这是多么朴素的愿望。我知道,只要是尘世间的凡人,都会有烦恼,而烦恼,其实与季节无关。而我,只要一想起永远忙碌辛劳的母亲,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心情处于怎样的低谷,我的心里就会如水般慢慢荡涤成温柔和幸福。
虽然离母亲家不远,但无端的忙碌让回家也成了一件难得的事。
于是,经常会想念母亲,想念母亲做的饭菜,也想念她细碎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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