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干净”背后的心理问题

一天，一位中年妇女来到学校咨询室，说是替儿子咨询。她说：“我儿子小杰现在高三读书。儿子这一年多来，非常爱干净。过去他每天洗手洗脸，既少又简单，很少用肥皂。现在每天都要洗十来次。每次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脸，还得用肥皂洗呀，搓呀，擦呀，每次都要洗很长一段时间。我告诉他这样洗不好，他也不听。自从他有了这个毛病后，看书注意力不集中，学习成绩也下降了。我找他的班主任讲孩子的情况，班主任说可能是心理问题，叫我来咨询一下。”

听完她的叙述，我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做了记录。不过，咨询的主体应当是你儿子，他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再说，我需要当事人提供的情况，应是他所亲自经历和感受到的，这只有通过当事人的讲述或我的询问，才能获得有价值的材料。所以，一定要让你的儿子来谈，只有问他，才能弄清问题的来龙去脉，我也才能提供帮助。这就好像病人找医生看病，必须病人到场，懂吗？”

“听懂了，听懂了。”她连连点头，“回去我一定让他来。”

过了几天，小杰来了。从他的叙述中，我又获得一些新的情况。他说：“我在家里经常洗手洗脸，还好打肥皂，怕清水洗不干净。在学校里，课间休息时也要洗一次手，不洗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还有，我每次做作业时，都要把桌面上擦的非常干净。在天热时，同学们都穿短袖上衣，我得穿长袖的衬衣，还要把袖口的扣子扣上，因为我怕桌面上不干净，趴在桌子上写字会传染上细菌生病。如果衣服上沾上灰渍，我总是擦了又擦，洗了又洗。我与同学说话时，总感到他们的唾沫会溅到我脸上，说完话赶紧用手帕擦脸。同学们都说我是‘假干净’。也许同学对我的评价是对的，可我也改不了。由于我特别关心个人的卫生，分散了学习精力。高一时还是中上等成绩，现在成绩降到了中下等。”

掌握了这些情况，我知道小杰有了明显的精神强迫症状。但要进行心理治疗，还必须找出引起症状的原因。我于是叫他认真回忆过去、尤其是近三、四年来，有无令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他先是讲了害怕狗、害怕蛇的一些事情。我说这些都是你能清楚意识到的事情，不像是引起症状的原因，关键是要回忆出令你害怕的事情发生后、至今你还没有意识到，但这件事仍留在你的潜意识里，在支配着你的思想和行为，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按照我的要求，他低下头看着桌面，一付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十来分钟，他抬起头来说：“高一时我曾无意中看了一本医学书，书里讲到了细菌如何致病、如何致人死亡。当时我看了有些害怕，事后也就忘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

我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是这原因。这样吧，现在我给你做个心理健康测试，做完后你就回去。过两天你与你母亲一块来，我们再谈谈。”接下来，我用《症状自评量表》（SCL—90）给他做了心理测试。做完后，他就回去了。

 

过了两天，小杰和母亲来到咨询室。等他们坐下后，我说：“听了你们的叙述，我认为小杰是患上了强迫性心理疾病。这种病的外在表现是患者重复出现不符合常理的行为。有时患者也能意识到行为的不合常理，也想克制，但又无力摆脱。如小杰每天多次地、较长时间地洗手洗脸，就是一种不合常理的行为；炎热的夏天穿长袖的衬衣，还要扣上袖口的扣子，也是一种不合常理的行为。我给小杰做的心理测试，结果是强迫症状比较明显，达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痛苦水平得分也较高。说明心理测试结果与我的判断是一致的。

小杰过分爱干净的强迫行为，是头脑中的强迫观念所导致的。而产生强迫观念的直接原因，是他在高一时，无意看了细菌致病的医学书籍，从而产生了对细菌的恐惧。以后小杰虽然没有接触有关细菌致病的知识，在意识层面上好像消除了对细菌致病的恐惧，其实这种恐惧并未消失，而是被意识压抑到潜意识里，经常在发生作用，强迫小杰在行为上消除对细菌致病的恐惧，以保持心里的安宁，所以小杰才会对裸露在外面的身体部位特别敏感、不放心，以尽量减少身体的裸露和经常擦洗身体的裸露部位，以消除细菌致病的恐惧。”

听了我的分析，小杰的母亲看了儿子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这种病怎样才能治好呢？”

“心病要用心药治。要治好小杰的病，最主要的是使小杰对细菌致病有正确的认识，消除对细菌的恐惧。”我继续分析，“据我所知，细菌是微生物的一个大类，在自然界分布很广，对自然界的物质循环起着重大作用。可以说，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充斥着细菌，如空气里有细菌，土让里有细菌，水里有细菌，衣物上有细菌，钱币上有细菌，桌子、椅子、课本等上都有细菌。对细菌，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细菌对人类是有利的，如菌类的食品，菌类的药品，菌类的肥料等，都是对人类有利的，其中有些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有些细菌对人类是有害的，如小杰所看的医学书上的致人生病的细菌，是有害的细菌。有害的细菌既然无处不在，为什么大多数人能够很少生病、健康地生活呢？这与我们的身体有着强大的抗病能力有关。首先是我们的身体有一层抵抗细菌的天然屏障——表皮。只要是身体的表皮不损坏，细菌就很难通过表皮进入肌体的内部。其次是在我们的身体内部，有消灭细菌的勇敢卫士——白细胞，旧称白血球。白细胞生活在人体

血液中，有包括淋巴细胞在内的多种细胞组成。有害细菌一旦进入到人体内，就会立刻受到白细胞的围攻、歼灭。所以对细菌致病的过分担忧是不必要的。当然，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还是必需的，因为这样能使我们减少接触病菌和感染疾病的机会。但也不能过度小心，甚至惶恐不安，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以至形成心理问题。”

“对这种强迫症，如何治疗呢？”小杰的母亲问。

“提高对细菌致病的认识是基础，目的是解开心结。”我说，“在具体实施上，应从两方面进行。第一，不要怕身体祼露和接触细菌，如夏天时该穿短衬衫就不要穿长衬衫，该穿短裤就不要穿长裤，不要怕肢体祼露和接触细菌而受到感染。虽说开始这样做时可能感到痛苦，但这种经历痛苦是必须的，正像我们感冒了也要经历发烧的痛苦一样，痛苦其实是适应过程，痛苦过后就能对肢体祼露有了适应，症状也就减轻了。第二，小杰应注意坚持正常的洗漱次数，每次洗漱要提醒自己时间不宜过长，洗一遍就行。家长要监督、提醒。如果这些都能做到，相信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效果的。”

上述我对小杰母子的讲解，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叫认知领悟疗法，使患者受到感悟，提高认识，改变观念。在此基础上，再辅以行为上的逐步脱敏，最终会使患者改变不良行为的。

 

暑假中，我在商场里遇见小杰的母亲，她告诉我：儿子的强迫症有很大的改善，每天洗的次数减少了，每次洗的时间减少了，学习也比以前专心了。我提醒她，要与儿子共同努力，直到恢复到正常为止，不要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