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宵节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望着路旁缤纷多彩的花灯和商场内琳琅满目的汤圆，努力搜寻着记忆中的元宵节，天刚擦黑人们就忙着放鞭炮、煮饺子，吃完饺子三五成群地瞧花灯、看焰火、听大戏，再晚些还要站在村口调侃走娘家的新媳妇……

 豫东农村讲究过十五，不过元宵节不算过完年，在童年的记忆力，无论姑娘小子盼完春节就搬着手指头盼元宵佳节了。兜里有了过年的压岁钱，仿佛自己变成了富翁，冰糖仁、糖葫芦、瓜子花生，还有最能炫富的擦炮、鞭炮、滴滴筋，悄悄掏出一个小鞭凑到小伙伴堆里，冷不丁放上一个，听着“啊！呀！你！”的尖叫声，心里乐开了花。

正是因为元宵的鞭炮、玩偶，我和妹妹的地位也会骤增许多。两个年幼的弟弟不懂的“节俭”，尽管春节爸妈分配给他们的鞭炮多，可他们总爱显摆，看到小伙伴就爱“砰啪”点上一个，我和妹妹则不然，大年初一，被爸妈拽着到邻家长辈们面前拜年，两个弟弟屁颠屁颠地跟着爸妈给长辈们磕头，换来一把瓜子花生的，我和妹妹则躲在人家院门口捡拾地上的“臭炮”，遍地搜索那些“捻”长的、完整的，装在口袋里，回家装好、藏好，留着初七绑“火神”时“贡献”一些，更多的则要留到十五乃至二月二，因为这些炮，两个弟弟嘴像抹了蜜，跟屁虫似的喊姐姐。

七十年代的农村，经济生活相对匮乏，庆幸的我们姐弟住在集镇上的姥姥家，每年元宵节都由公社、企业或大队部燃放一些大型焰火，之所以称为焰火，主要是鞭炮多、烟花少，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观看兴趣。旋转的、喷射的、升空的、烟雾的，那时最流行的当属吐珠类的，七八个鞭炮腾空而上，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天空中吐露出五颜六色的彩弹，划破长空，似彩虹，似流星，再高级一点的还会随着彩弹缓缓降落下几个红的、绿的、黄的降落伞，小伙伴们争相捡拾。在我的记忆中，带有危险性的、也最为刺激的就是“哑巴鞭”，那盘旋在一起的哑巴鞭足有一包粗、半米高，听胆大的舅舅们说，一挂哑巴鞭中足足有千把个大鞭（炮），一旦燃放，万箭齐发，四处飞窜，尤其爱往人堆里扎，在人群中炸响，时常看到调皮的孩子乱窜乱跑而烧着了棉裤、棉袄。有心的家长临出发前，往往找出老人们的扎腿带，绑紧孩子的裤腿、腰身。与焰火、鞭炮相比，我们女孩更青睐滴滴筋、满天星、彩珠筒和摔炮、捏炮等危险系数低的小玩意，虽算不上刺激，倒也回味无穷。

  不等焰火放完，就有稍大一点的孩子跑到戏园子里占位置，春节在农村人眼里是个闲暇时节，忙了一年的人们索性给自己放个假，彻彻底底地修养几日，仿佛是为来年储备力量。戏园子不大，年长的是为了看扮相、听内容，我们这些半大姑娘小子图的就是个热闹，哪人多往哪凑，根本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把戏园子视为玩耍的场所，进进出出、跑来跑去，收获最大的就是记住了《卷席筒》里有个小苍娃、《铡美案》里有个包青天，至于什么《西厢记》、《打金枝》、《三哭殿》、《穆桂英挂帅》，只是看个热闹，开场前躲到后台的帷幕下面看演员化妆，时不时动一下穆桂英的野鸡翎、拽一拽那偌大的戏服，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抢着、赛着往戏园子里跑倒不是为了听戏，而是借用戏园子这个有利地形，玩出花样、玩出精彩。

 从戏园子里出来约莫九、十点钟的光景，此时村口早已站满了大姑娘小媳妇，她们谈论着、嬉笑着，东家姑娘、西家媳妇的。按照惯例，正月十五这天是出嫁姑娘回婆家的日子，新媳妇要在娘家吃过晚饭，由新郎官接回来，新娘要从娘家带来大花托（用枣和面蒸的大枣馍），稍富点的新娘子会从娘家带些花生瓜子和冰糖仁，作为进村的“买路”钱。关注花托的大小是姨姨妗妗们的事，那些舅舅们也会凑过来跟新郎讨支烟卷抽，我们年小的则会在他们的窜哄下向新娘讨要零嘴吃，记得有个在县城工作的妗妗不但给了我一大把花生冰糖仁，还从兜里掏出5角钱，说我是晚辈中的外来户，给我当压岁钱，这5角钱很是让小伙伴羡慕了一阵子。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瑞雪兆丰年，这是家乡的农谚。儿时，父母也曾给我们姐弟买过大红的灯笼，点上蜡烛，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雪花打湿灯笼后的郁闷和沮丧，还有不舍和心疼，尽管雪花打落了灯笼，可总也不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依旧是包皮馒头玉米馍，地瓜稀饭面糊糊，次数多了，便觉得家长的话有欺骗的味道，就连那二月二围的仓也是一种糊弄人的把戏，愈发的不信了。如今回想起来，那并非是欺骗和糊弄，而是一种寄托和期盼，是内心的憧憬。

 时间煮雨，岁月蹉跎。多年时光转瞬即逝，如今居住在高楼林立的水泥钢筋楼内，整日穿梭于住地和工厂之间，已有许多年没回老家过年，更没有机会观看民间扮玩了，然而，儿时元宵节幸福欢快的场景时时浮现在脑海，温暖又柔和，幸福又留恋。儿时的年与现在相比，虽不富裕，却有着朴素而简单的快乐。

  远去了，那年的元宵节，那些挑着灯笼、听戏、看焰火的日子不可复现，更无法复制，只有在记忆里重逢——那雪花、那灯笼、那戏园，还有那少不更事的小伙伴。爆竹声淅淅沥沥，渐渐稀少，明日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春节就这样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了，留下的只有那年元宵节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