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育儿有两大关键特征。第一,现在的孩子得到空前多的夸赞。桃乐丝·帕克(Dorothy Parker)曾经开玩笑说,美国的孩子不是抚养大的,是激励大的。他们得到了饮食、庇护与喝彩。这话在今天更是无比正确。人们不断对孩子说他们如何如何特别。
第二个关键特征是孩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锻造磨砺。在精英体制下,竞争空前激烈。父母比以往更担心孩子能否进入优秀大学,踏上职场坦途。比起以前几代人,现在的父母会花更多的时间对孩子的技能和履历进行投入,开车送他们去训练和排练。
这两大倾向——更多的夸赞和更多的磨砺——是紧密结合的。孩子沉溺在爱中,但那爱是有指向的。父母向孩子倾注无限的感情,但那是精英至上的感情。其中掺杂着帮助孩子取得世俗成功的欲望。
而这时常会表现为操纵欲。父母无意中用他们的微笑和皱眉作了向导,让孩子往他们认为可以通往成功的行为发展。孩子努力学习、训练、得第一名、进入名牌大学,会让父母心中充满欣喜。
这样的爱是基于价值判断的。它不是单纯的“我爱你”。它是“我爱那个在我的平衡木上不掉下来的你。只要你在上面,我会给你无尽的赞扬和体贴”。
有条件的爱是一只潜伏在家中的狼。父母对此毫无知觉;他们觉得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爱他们的孩子的。但孩子的感受却往往不是这样。
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会觉得童年是一场表演——在体育竞技场上,在学校里,不一而足。他们会开始认为,他们得到的爱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本我,而是某种他们要争取的东西。
这些孩子开始认为,掺杂价值判断的爱是纵贯寰宇的自然秩序。那些转眼即逝的赞许或不满,是深深嵌入在交流之中的,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它们会引起巨大的内心压力,让孩子认定要想配得上这份爱——有自尊,自己需要按某种特定的方式行事。有条件的爱若隐若现,营造出一种恐惧,让人担心世上不存在绝对安全的爱;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全可靠的,让年轻人可以尽显坦诚和自我。
另一方面,这些家庭中的很多家长与孩子都异常亲近,他们时常交流。然而整个局面很纠结,这些家长下意识地将孩子看成是一个艺术项目,坚持让孩子去上大学,找工作,从而让父母有地位、感到愉快,因为这能印证他们作为父母卓有成效。
与此同时,对于父母的爱感到不确定的孩子,也会对父母的爱产生贪婪的渴求。这种有条件的爱具有腐蚀性,会侵蚀孩子内心里对求学、专业、就业独立做出决定的标准。在关键的决策节点上,他们会下意识地想象父母如何反应。他们指导自己的人生时,会参考这些想象的反应,并以高度的敏感应对任何冷淡或疏远的可能性。
这些孩子会告诉父母那些可以赢得赞扬的事情,隐瞒自己生活中不会受到赞赏的事情。阿维·阿瑟(Avi Assor)、盖·罗斯(Guy Roth)和爱德华·L·德吉(Edward L. Deci)开展的研究显示,得到有条件的爱的孩子们从短期来看情况都不错,他们可以成为模范学生。但从长期来看,他们会厌恶自己的父母。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恐惧的影响,以至于会变得嫌恶风险。他们失去了主动性。他们会感觉,自己受到的驱动更多是来自于内化的压力,而不是真正的选择自由。他们成年后也会感觉没那么出色。
两代人之前,父母们会比今天更愿意说,他们期待孩子们更听话。不过这种让孩子顺从的欲望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地下。父母通过明确地订规矩,直白地教训来要求孩子顺从的做法有所减少,但是他们更倾向于用爱当做施加控制的工具。
精英至上的文化强大得出人意料。父母迫切地想让自己的孩子幸福,自然也就希望引导他们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走向成功。然而精英主义的压力有时却会把爱放在错误的基础上。精英主义的基础是努力赢得的成功,根源于才能和成就。然而父母的爱本应该不在意成就。父母的爱理应是无条件的支持——这种馈赠既不能买来也无法赚来。这种爱置身于精英至上的逻辑之外,是人类最接近大爱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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