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缺什么？缺钱。我国广大农村的学校尤其缺钱，有很多教师工资没有如期发放到位，有很多学生根本上不起学，有很多学校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校舍。虽然说我们基本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实际上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普及。因为真正意义上的普及应该是应有尽有，各级政府在财力上充分地保障我们的学校、教师和学生，而现在还远远没有做到。最近国务院召开了一个关于义务教育的电视电话会，李岚清副总理表示要下狠心改变这种教育缺经费的现象。

中国教育缺什么？缺人才。目前，我国教师的素质不能说令人堪忧，因为我们拥有一大批非常忠诚的、非常有良知的教育工作者，没有他们的默默奉献，不会有中国教育的今天。但是，因为我们是穷国办大教育，因此，我们有很多教师没有受过良好的专业训练，不懂教育规律，素质还很低。

中国教育缺什么？缺公平。有学生跟我提出，我们的教育缺公平。这说明，我们的学生非常关心中国教育的大问题。但我跟他们开玩笑说，你们在现在的中学读书就不公平，因为还有很多孩子在不知比你们差多少倍的学校读书，还有很少孩子没有书读，你说这公平吗？我们一所好学校和一所差学校在教育经费、教师待遇、教育设施上相差十万八千里。

中国教育缺什么？缺教育观念。有人说知识改变命运。我认为不一定。你知识很多，但不一定能改变命运，只有观念可以改变命运。知识的积累、知识的系统化、知识的理性化，才能真正改变教育的命运，改变民族的命运，甚至改变人类的命运。

的确，中国的教育缺资金，缺人才，缺公平，缺观念。但是，我以为当前中国的教育尤其缺以下四点。

一、中国教育缺服务意识

我们每一个人，在所受到的高等教育或中等师范教育中，可能都没有听过教育服务这个概念。教育服务是最近提出的，最近一两年才开始引起大家的重视。为什么？原因很多。首先，中国加入WTO时，我们是把教育服务和贸易服务一起谈的，在西方人眼里，教育是一种服务，服务开放，教育也一起开放。其次，多元化教育形式的出现。过去清一色的公办学校，资源配置、校长任命、师资配备都是政府统包统揽。民办学校的产生，对公办学校提出了很大的挑战。因为民办学校的出路就是两条，要么走向“死亡”，要么走向辉煌。民办学校在取得优秀办学成绩的同时，必须非常注重服务。我们很多民办学校甚至提出：“学生和家长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且不论这样的口号科学不科学，严密不严密，但不可否认，它已经构成了对当代教育的巨大挑战。目前，我们的教育从上到下，太缺乏服务的意识。我们的老师在教书的时候，你想过你是在服务吗，你想过你教的每一个孩子都能满意，每一个孩子都能发展吗？据我看，我们的很多课堂，不是老师在为学生服务，而是学牛在为老师服务。特别是我们的很多公开课，就是典型的全体学生为老师服务的过程。不仅如此，学生成绩优秀，也是服务老师，是为了证明你老师的能力。当然，也难怪我们缺乏服务意识，因为服务意识来自市场的挑战，来自资源配置的挑战。在优质资源的紧缺时代，是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服务意识的。服务意识只能在供求平衡甚至供大于求时才会产生。现在的营业员谁敢没有服务意识？没有服务意识，商店就得关门。商场硝烟四起，谁敢没有服务意识！但你想，十年以前、二十年以前，商场的营业员有服务意识吗？根本没有。现在不一样了，没人要求他低下那“高贵的头”，他已经低下了“高贵的头”，而且伸出了热情的手。毫无疑问，作为教育工作者，谁主动用这样的意识来规范自己，要求自己，谁就能把握教育市场的先机。上次南京有一所中学校长请我去开座谈会，一个年轻教师说听了我的报告很感动，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教育也是服务。过去老师通知家长来校，从没有不来的，打个电话，马上就到，管你是南京大学的教授，还是省里哪个厅的厅长。一次，这位年轻教师把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骂得狗血喷头。我问他当时有没有什么感觉，他说：“我没什么感觉，他很听话。”我说家长都很听话，家长都在代孩子受过。他敢不听话？他知道他不听话，孩子就没有好果子吃。在这里，我想给我们的学校、给我们的校长、给我们的老师施加一点点压力，要知道你不能仅仅训我们家长，我们家长也可以要求你们学校。从每一个老师到他的课堂，每一个校长到他的教师，每一个教育行政部门到他们的学校，都要强化这样一种服务意识，强化教育服务。这个强化的历程，才－能真正感受到温暖，才能真正地让我们的教育受欢迎。我们口口声声声称我们是为了孩子，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为了一切孩子，实际上，我们没有做到。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观念，没有这样的意识。有了这样的观念，这样的意识，你就要真心真意地去看待每一个孩子。实际上，服务意识和爱是从两个侧面来规范教育形象。爱是发自内心的，爱是教育良知，没有爱就没有教育，这是毫无疑问。服务就不同。服务是最基本的要求。教师要的就是服务意识．我们缺的也是服务意识。

二、中国教育缺人文关怀

现代很多人在讲人文精神、科学精神，讲得很玄乎，我说没有那么玄乎。什么是人文？人文，一个是关心人，一个是关心文，关心人类的命运，关心他人，关心人类文明，关心人类文化，加起来就是人文。这是我比较通俗的理解。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理解，不一定是科学的理解。教育，是非常非常缺少人文精神的，而且不仅中国缺少，全世界也缺少，中国尤其缺少。我在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时，曾写过对上个世纪回顾的一些文章　。在中国共产党诞生80周年的时候，我也写过一篇文章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教育》，在《教育研究》的头版头条发表。我为我们上个世纪的教育所取得的成就而欢欣鼓舞，但进入这个世纪后，我发现我的一些评价、一些判断有问题，我觉得上个世纪是非常值得我们认真检讨的世纪。上个世纪的一百年，人类的科学发明和创造成就是空前的。人类对宇宙的探索，我们不能说征服了宇宙，但是已经登上了征服宇宙的新台阶。卫星上了天，人类登上了月球。现在很多商人已经在策划到其他星球去赚钱，在策划怎样把我们地球人送到其他星球去。微观的层次，基因的重组会发现．人的基因中什么病是由什么基因组成的，很多疾病包括癌症的攻克就成为可能。这样，人类的寿命，如果不是意外的话，会有很大的改善，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基因的问题解决了，基因编码的问题解决了，对人类的生命是很大的改善。袁隆平把水稻的基因解决了，粮食的问题也就解决厂。克降人可能很快会横空出世。尽管它会带来很多伦理的问题、法律的问题，但是它的出世是谁都阻拦不了的。科学差不多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我们曰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没有电我们会怎么活。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微波炉、电风扇、电烫斗所有东西都是靠电来控制。但是与此同时，在这个时期，人类的人文精神又如何呢？我们数千年数万年形成的森林差不多被砍光了，全世界的森林绝大部分是在我们这个时期砍光的。我们所有的河流，几十年前《南征北战》的电影中有一个镜头，一个战士双手舀起河里的水，兴奋地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许多河甚至于三十年前、二十年前还是清的，但到了现在，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是天方夜谭的神话了，我们差不多已找不到一片净水。我们的空气也不是很干净，臭氧层的被破坏、黑洞、对自然的破坏，在20世纪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更令人发指的是世界大战。两次世界大战死伤的人数超过历史上很多战争的总和。什么赤壁之战、淝水之战，死伤的人数跟这两次世界大战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实际上人类从来就没有停止对自己的摧残，世上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战争的硝烟还在四处燃起，巴以冲突、印巴冲突还在不断地升级。那么，我们不仅要问：人类怎么了？人类是越来越聪明了呢，还是变得越来越愚蠢？

上个月，苏州市张家港开了个全国首届智慧学会议，我参加了，我对于光远先生等人说我不懂智慧学，我就想请教各位专家，人类到底是变得越来越聪明还是变得越来越蠢？他们都笑了。那么，这个问题的背后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教育在其中应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很多老师给我们写条子，说都是你们当官的作的孽，发起战争的是你们当官的，下令砍伐森林的是你们当官的，污染河流的、办污染企业的也是你们当官的。那么，当官的是谁培养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是我们教育产生的。一个人在学校所受的教育，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小学、中学、大学包括大学后的继续教育，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最大的，但这种影响，不一定是某一个老师、某一个学校给予的，而是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在学校中的体现。文艺复兴时的人文精神到今天不是发展了，而是断裂落伍了，因为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的竞争依然白热化。这些国家在培养人才的时候，越来越注重人才的政治、经济价值，而忽视了人本身的存在价值，大家越来越多地把人作为一个工具，而不是把人当做人。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20世纪初，我们听到了一点儿民主教育的声音，听到一点儿人文主义教育的声音，听到了永恒主义的声音，听到了要素主义的声音，这都是教育哲学的几个重要流派。所有这些流派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教育要重视人文，把人类永恒的东西、人类的经典、人类的不懈追求，传递下去。什么是教育？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类文明的传递，让一代人比一代人更有教养，更加文明。但是，苏联人造卫星上天以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开始重视科学教育，科学主义的观点、结构主义的理论、高效率的理论成为教育的主导潮流。各种各样主义的抬头，都是在打着科学精神和科学主义的旗号，打着为了民族的生存，为了经济繁荣的旗号。大家恰恰忘了人文跟科学是人的两翼，缺一不可。一旦失衡，社会就会失衡，人类就会失衡。20世纪就是我们教育失衡的世纪，我不知大家是否同意我的观点。我觉得是这样。在我们的教育中，有多少老师真正用心在培养学生的人文精神？我们是不是让孩子沉住气去读一部经典，去滋润他的心田？没有。实际上20世纪是远离经典的世纪。《巴黎圣母院》有多少中学生看过？没有，因此，他很难区别美丑，很难把握善恶；《安徒生童话》有多少人读过？没有，因此他不知道什么是同情，什么是善良。孔老夫子有多少人读过？没有，因此，他不知道中国文化的根。甚至于我们有多少教师认认真真去读过孔子，读过苏霍姆林斯基，读过陶行知？没有这样的文化的滋润，你很难把人文精神传递下去。在本质上，这是一种人类文明断裂的现象。所以说我们缺少人文的情怀。我们每一个老师在课堂里不仅仅是把一个知识，一个概念教给孩子，更重要的是，把一种文化、一种文明、一种理念传授给孩子。另外，经典能承受人类文明之重，让文明能延续，让文明能发展。人文教育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善待每—个生命，包括一草一木。一草一木都是有生命的。我想人们要知道了，就不会去滥砍伐森林，就不会去参与各种各样的战争。事实上，我们的很多英雄，包括很多教科书中的英雄都是战争英雄．我不是说战争不要英雄，但是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应该崇尚什么，应该追寻什么，都是很值得研究的。怎样把人类文明、文化厚度传给我们的孩子，要从教材的进程做起，包括从我们的新教材，新的基础教育抓起。我认为这个问题还没有摆到应有的高度。我个人有这样的理解，对于这样的问题的思考，我们每一个老师都有责任。

对于我们的德育，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　，叫《呼唤走进孩子心灵的教育》，提出一个观点，德育的关键是培养人的德性。现在有些人投德性。德性的养成跟知性的养成不一样。我们现在是用培养知性的方法来养成德性。为什么德育效果那么差？德育大纲化，德育课程化，德育系统性，条条框框，言之成理。我觉得达没用。人的德性的养成至少有三个基本规律，它不同于知性。第一，要通过孩子们的活动，自然的活动、自主的活动，养成德性。实际上，人的很多德性不是在学校学的，不是在课程中学的，而是在玩中、在游戏中、在家庭中养成的。在游戏的时候，大家都遵守规则，民主协商。这比你在课堂上讲一万遍要遵守规则还要有用。为什么？他不遵守规则，他就受到游戏伙伴的指贯，他就没有人缘，他就没有游戏伙伴，大家不理他。一个孩子最痛苦的就是别人不理他。美国电影《小学教师》中那个孩子最痛苦的是其他的孩子不理他。有些孩子在老师眼里不怎样，但在孩子那里，他是孩子王。他从其他孩子那里得到快乐补偿。没有活动，就没有德性。你在课堂上讲一万遍，孩子都不会听你的。我经常说，权利、责任、义务，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地就会在游戏中学到。我兄妹三个，我是哥哥，后面两个妹妹。我们做家务，扫地，洗衣服，洗碗，根本不用父母亲去分配任务。我们民主协商，我扫地，大妹妹洗衣服，小妹妹洗碗。但有时妹妹也帮我。什么时候呢？我讲故事给她们听的时候。当然，有好吃的，我自己不吃，谁帮我于活，给谁吃。吃东西时，小妹妹多吃一点儿。小妹妹小，谁叫你是哥哥？当哥哥的要保护、帮助妹妹，有这个义务。就这样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学到了一些东西。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只能通过游戏去获得。没有活动和游戏，他怎能形成德性？家庭里不能形成他的德性。家庭里只能反德性。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让他做任何事情。他不想吃也拼命叫他吃。所以现在的孩子要么是胖子．要么是豆芽。我经常说，孩子一定要活动。能力只能在活动中形成，在教室里是不能培养能力的。你只有搞了大量的活动，演讲比赛、读书比赛、文艺活动、体育活动，才能不仅培养丁能力，也培养了德性，也培养了人文。

第二，要读书。人在活动中形成的体验，只有读书才能找到共鸣，才能上升到理性。孩子们读书是相当相当重要的。我组织了国内外的一些教育专家．包括科学家、院士，选编了一套《新世纪教育文库》。我们想搞一套真正让孩子们读的书。小学生有10本、20本的基础书，这10～20本一定要读，还有一本小学生的《中华经典诵读本》。这是中国文化的根基，那里面有管子的名言、老子的名言、孔子的名言、著名的诗歌、著名的唐诗宋词、著名的元曲，精华都在里面。我希望他们能背下来。无论对他们的写作、谈吐还是做人都很有价值。中学生我想推荐100本书，也有10～20本的基础书目，其中有一本叫《英文名篇诵读本》。我希望我们学英文的学生好好学学，里面有名言、谚语，诗歌、散文、优秀的文献，也希望大家背下来。你要了解西方的文化．你要用英文写作，这些少不了。教师也应该有必读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套中国教师必读书目。还没有人做，我们已基本做出来了，我们已拿出了初步成果。我们将搞一次大型活动．在全国发起大讨论，叫《新世纪的教师应该读什么书》，我希望再次征求意见，再次修订书目，在2003年底正式公布这100本书目，同时公布10本或20本的基础书。教师培训就应该从这里开始。湖南浏阳市最近做了这样一件事，用五年时间让教师读20本书的活动。2003年的4本，一本是苏霍姆林斯基的，一本是陶行知的，一本是林崇德的，一本是朱永新的。读书对教师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我想，用五年时间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地读20本书，那么，对教师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一个不读书的教师，和一个不读书的学生一样，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有人文精神、有良好的德性的教师。当然，有些人什么书也没读，他品德也很高尚，有一些人，他熟读四书五经，暗地里却摘了不少坏的勾当。这毕竟是个别的案例，不可取。但是，在文盲充斥的国度，不可能有真正的文明。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认真读书是相当重要的。优秀的教师，没有一个不是认真读书。哪个优秀教师说他从来不看书？我有一个博士生李镇西，是成都石室中学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现在还在中学教书，他写的《李镇西教育文丛》，其中一本书叫《爱心与教育》，一本叫《走近心灵》，一本叫《从批判走向建设》。真厉害，了不起。一个优秀的教师是令人可敬可畏的。他把能够找到的苏霍姆林斯基的书都看了，把能够找到的陶行知的书都看了。一个中学老师能把所有的苏霍姆林斯基和陶行知的书都看了，为数不多，所以他能成才。李老师能成才的重要原因，他自己也承认是靠勤奋。他在《人民教育》上写了一篇文章　，讲了他成才的经过，从教育的浪漫主义走向教育的现实主义，再到教育的理想主义，其中就讲了他是怎样读书的。我们要引导老师和学生们认认真真地读一些书。

德性养成的第三个规律，就是才艺。才能的才，艺术的艺。过去，我们过多地把它看成一种技能，弹弹琴，唱唱歌，体育特长，如此而已。其实，才艺对一个人精神世界的丰富非常有好处。一个有丰富精神生活的孩子，其德性发展往往较好。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健康的生活情趣占领，他没有时间沉迷于电子游戏，他没时间沉迷于网上聊天，他没有时间沉迷于不良游戏。这样的孩子，我们是不用担心的。我们现在的孩子是远离才艺的时代。我们说现代教育远不如古代科举。古代科举制度虽然摧残人才，它也是古代应试教育，但古代的秀才、文人，个个诗书琴画，样样都行。我们现在的孩子都不行了。幼儿园的孩子还学学画画，学学弹琴，但那是冲着成名成家，是我们的家长为了找回自己失去的童年，把自己不会的东西，让孩子学。当他们看到孩子的发展与自己的希望相差甚远，到小学四年级开始，大部分家长都让孩子停掉了。能保持30％的，都不错了。到了中学，差不多是斩尽杀绝了。我们学校有多少人在练琴？多少人在学艺？我是非常注重才艺的。

三、中国教育缺特色

我经常开玩笑说，我们现在是打着全面发展的旗号，干着全面不发展的勾当。我说，上帝让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面貌、个性、特长都不一样。但我们每个人恰恰都要和上帝对着干，把每个应该不一样的人培养成一样。我们用标准的大纲、标准的教材、标准的评价、标准考试规范大家，我们不允许不一样，不鼓励不一样。这是我们教育的最大的缺陷。任何一个人，要取得成就，他就必须有特色。每一个学校，要有影响，必须有特色；一个地区的教育，也只有特色鲜明，才能真正有立足之地。历史不承认苦劳，只承认功劳，只承认特色，只承认“与众不同，白里透红”，只承认“万绿丛由一点儿红”，只承认一点儿红。当然，对于万绿，不能说不重要，但它很容易被忽视，很难被发现，很难载入史册。美国《新闻周刊》喜欢对全世界说三道四，去年它做了一件令苏州人开心的事情。它评选了世界上九大新兴科技城市，苏州是亚洲惟一人造的城市。很多著名的城市，深圳、大连、青岛、上海、北京都投入选。它选的是一个小苏州。亚洲很多著名的城市也没有当选，它选的是我们中国的苏州。苏州人当然很高兴。不能说苏州是最好的，但苏州有特色。它的特色是什么？它把古老的文化和现代科技非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它的古城一体两翼的城市格局，它的精细秀美的工作方式，它的深厚的历史文化的积淀和现代文明的结合，它距金融中心、港口中心上海很近，一个小时的路。很多人把苏州当做投资的首选。世界五百强在苏州建立了180家大型公司，苏州聚集了九千多家外资企业，外商在苏州的投资超过400亿美金，约3000多亿元人民币，前两年我们国家一年的收入才9000多亿。

《新闻周刊》也评选过世界上最好的十所学校，我在《我的教育理想》中介绍了这十所学校。你们会看到，没有一个学校是说我是美国高考第一名，我是日本高考第一名，我是德国高考第一名。在国外，所有考试成绩是秘密。学生只需到各个考试中心要他的成绩，然后把成绩寄到他想上的大学。我经常问我们的有些名牌学校校长，好学生是你教出来的吗？他在小学、在初中、在幼儿园、在家庭受到各种影响，到哪里他都会学习。我对有些著名学校的校长说，你不要得意，如果我把你调到最差的学校去当校长，你还能办出同样的水平，算你本事。有如此的英才到你这里来，你当然要快乐，要得意，但你不要忘形，对不对？真正的教育，应该有特色。我跟苏州工业园区的星海中学说，你不要跟别人比。你给孩子们承诺这样几条，我保证你成功。第一，你向家长承诺，经过我六年的教育，所有的孩子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和英文。说话的本领很重要，不是说吹牛，而是要言之有物，要有辩才，要有口才。那些腼腆的、胆小的孩子送到我这儿来，我保证让他变得落落大方，保证他变得口若悬河，保证对中国人说一口标准的国语，对西方人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第一条你能不能做到？第二，你把我们孩子的计算机本领教好，使他们成为中脑玩家。我说的是电脑玩家，不是电脑专家，因为孩子们还是要玩啊！在网络世界里，能够纵横驰骋，但是不要缺乏自控。第二条，你保证在这六年的时间里让所有的孩子听100场名人报告。这里有几百家公司，世界五百强就有好几十家，你把他们的总经理请到学校来，精心安排一场星海论坛，总经理不行的话就请生产经理，生产经理不行的话就请总工程师，实在找不到人，就请学生家长，家长里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在教师里推，教师里找不到就在学生里选。保证100场。一个孩子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能够听到100场精彩的报告，我相信对他的人生影响很大。好的报告，有时候一场就能改变人的一生。有时一本好书就能改变人生，何况他听了100场好的报告！这些经理怎样创业，这些公司怎样发展的，很值得一听。这些不是我们辅导员、不是我们班主任枯燥的说教，而是活生生的故事，是活生生的创业史。而且你一分钱不用花，他很乐意，他很开心，他还会给你送钱。这些五百强的经理不会空着手来的。你请他，他很开心嘛！他在培养未来的品牌忠诚者。本来你不知道什么是Sony，Sony的老总来了，你下次就会买Sony，因此Sony可能会带礼物送给你的学校。真的是这样。我们苏州有这样一个学校，它组织丁一个董事会，学校里的所有设备包括几百万元的设备，都是外国人送的。第四是要读100本好书。你做好了这四条，你不抓升学率没关系。什么是教育？真正的教育是学生自我教育教养的能力，是不教之教，是离开老师还会努力，这就是教育的成功。我们有些老师连自习都不放心，盯着学生，这样教出的学生不会有出息的。他自己要有发自内心的需求，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不用为他担心。要走特色，就要做到这几条。我不知道校长会不会完全按我的要求去做。一个教育理论家最大的幸福是他的观点有人理解，有人认同，有人愿意尝试，这也是我乐此不疲，只要有机会就要讲的原因。我在培养我的共鸣者，培养我的理解者，培养我的支持者，这是做一个理论家最重要的。过去，我做理论家，我以为拥有权力，就可以把理论变为现实，现在我知道，拥有权力，不一定能把理论变为现实。当你的思想不能被广大教师接受的时候，不能转化成生产力的时候，不能转化成活生生的教育事实的时候，真的痛苦，发自内心的痛苦。当然，我很高兴的是，我的很多想法，特别是关于特色教育的想法，很多学校都在努力试着去做。如我们苏州有一所学校，一所中心小学，相当一部分老师、一部分学生都能写一手非常漂亮的字。他们每天要求教师把好书法带到学校来，要求学生做作业时都要按照书法的要求来写。我们有所城东中心小学，所有的孩子都会两种以上的民乐。我发现很多领袖都有才能，从肯尼迪到克林顿，从朱镕基那动人的京胡到李岚清那娴熟的钢琴，几乎所有的领导都有一套绝活。我希望领导是多才多艺的，能代表我们民族的品位。我们有一所中心小学，是我的实验学校，所有的孩子从一年级开始写日记。我想，孩子写了六年以后，一年365天，一天一篇，六年差不多是两千多篇日记。如果把它们结集成册，由学校出版社出版，作者本人从封面设计、插图、绘画等进行精选，然后本人保存一份，学校保存一份，对个人、对学校都是一笔财富。无锡的江阴市有一所小学也在做。它的第一本学生日记集马上就要出版了。才一个学期，学生的进步让很多老师感到惊讶。本来很头痛的写作变成了非常快乐的事情。还有一所中学，本来是苏州比较差的一所中学，校长在学校就任的时候，跑去跟我讨论怎么办学。我跟他说：“高考升学率，你拼死也拼不上，你把老命拼上去也搞不好。搞特色！要搞特色，要把社会上最好的教师请去。”所以，他就搞艺术特色。他把社会上最好的音乐家、文学大师，包括大学教授，请去给中学生上课。包括体育，也是这样。把最好的体育教练请到学校，全部是社会教练。本校的音乐、体育老师只辅导。结果，现在这个学校是全国重点示范中学。特色教育对薄弱学校特别有效。对我们优秀学校来说，特色也同样很重要。如果没特色，全国那么多学校，《人民教育》为什么只报道一些优秀中学？这说明这些优秀通过“以德治校”，贯彻“以德治国”思想，走在全国的前面。希望我们都能够通过不断的努力，不断提高自己的品牌。但我们不要为特色而特色，不要把特色流于形式，不要强迫所有的学生都围绕你的特色转。要引起大家对个性的重视。我最欣赏上海建平中学冯恩洪校长说的一句话；“合格加特色。”特色不等于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特色。如果我们每一个孩子都有特色，如果我们每一个教师都有特色，那我想，我们这个学校一定是充满着活力，一定能不断成长、不断发展。一定要鼓励教师与众不同，一定要鼓励孩子与众不同。苏州的很多校长、教师都知道，我见到学生的时候会问他有什么特长，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有很多学生回答不出来。我也会问老师有什么特点，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实际上，我们现在评的很多高级教师、特级教师，特点不突出，比别人高明不了多少，比别人特别不了多少。如果我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我一定不强调你著了多少书，发表了多少篇文章　，而是强调，你的教育思想是什么，特级教师应该有自己的教育思想。特色是什么，与其他的教师有什么不一样？有了这两条，你就可以评特级教师！当然，更重要的一条，你的学生在毕业后记得你多少？真正好的老师，学生会记得他一辈子。所以说，校长要考察老师，不是没办法，只要看他五年以后、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还有多少学生记起，给他寄一张贺卡。学生记得的是影响他终生的教师。所以，我觉得特色相当重要。

四、中国教育缺理想

作为一名家长，我觉得我们的教育缺少了一点儿诗人的气质，缺少了一点儿理想的追求，缺少了一点儿青春的活力，缺少了一点儿创造的冲动，而这一切都是与理想有关。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是不可能走得多远的。一个没有理想的学校，也不可能走多远。一个没有理想的教育，更加不可能走很远。教育这个职业在本质上就是一个理想的事业。作为一名教师，他应该有一个追求．一个有追求的教师和一个没有追求的教师，生活的方式是相蘸非常大的。一个没有理想的教师，是把教师作为一个职业；一个有理想的教师，他会把教师作为一个事业。把教师作为职业，是有标准的，有规范的，我们有师德规范，规范只能是规定，不能有奇迹。只是规定你不能做什么，最多规定你应该做什么。职业是谋生的手段，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事业是没有止境的。一个牧师教书教了一年，然后很可能重复了29年，他把第一年的讲稿重复地念，拿着教育的旧船票，不断地重复昨天的故事，因此他走不到教育的彼岸；只有不断地创造，不断地创新的人，才可能走向教育理想的彼岸，一个认认真真地教了五年的青年教师，很可能他对教育的理解，他的教育成就超过教了一年而重复了29年的老教师。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些年轻的教授比年纪大的教授有成就。这就是理想的问题。只要你追求梦想，只要你不断努力，十年，给你十年时间，你一定能成功。为什么我们成功的总是那么少？因为我们不可能有那样的耐心去坚持。所以，只要你胸怀理想，只要你追求卓越，我相信你就能成功，中国的教育就有希望，我也相信总会有那么一批追求理想的年轻人、追求理想的教师，通过他们不懈的努力走向辉煌。